這一覺沒能睡到天亮,幾個小時後,雲薑就醒了。
彼時屋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橘黃夜燈在發亮,隱約照亮床邊不大的地方。
側過頭,能看見落地不透光的奶白窗簾後的月光透過縫隙落在木質地板上,留下一線清輝。
下午的時候沒有被聞瀟雲拉去逃課開黑,一直都在睡覺,托午覺的福,現在已經清醒了。
休息了幾個小時,那股眩暈感消退了不少,看東西微微重影的毛病也沒了。
緩了一會,雲薑坐起身來,空調薄被堆在腰腹處。
緊繃的骨頭都躺懶散了,長長伸了個懶腰,雲薑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目光緩緩下落,雲薑打量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蓋到自己身上的被子,她明明記得自己睡前沒有蓋被子。
還有房間燈跟空調一個是打開狀態,一個是關閉狀態,現在則是反過來了。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給蓋的被子?
床上的人沉思一會,在張姨的熱情幫助和陸沅上樓看她之間選擇了陸田螺溫情蓋被子。
不為彆的,就為了那個帶著沉香氣息的夢。
說來也奇怪,才見了陸沅沒多久竟然就夢見她了,夢裡的陸沅給自己蓋被子,還被抓住手腕往自己身上壓。
不得不說夢裡的雲薑是真的驚喜萬分,很想把人拽下來一塊躺著的。
奈何夢就是夢,在夢裡使不上力氣,轉瞬就沉入了深度睡眠。
掀被下床的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那不是夢,她是真差點把人拽床上一起躺了。
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清涼的夜風帶著花香拂麵,心曠神怡。
後院的景色展現在窗邊人的眼前。
她這房間窗戶正對著後院,能看見經過幾代人布置沉澱的□□景園,一季一景,不論是春夏秋冬都各有風采。
雕梁畫棟,美不勝收。
就算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明亮的月光也能讓她看清樓下景色,不覺黑暗,反而有種朦朧的美感。
雲薑站在二樓,自上往下看去,看到某處的時候一怔。
她看見月光下的人影坐在庭院裡的涼亭中,側對著窗戶,剪影溫柔。
窈窕身影麵前的石桌上擺著一盆花,具體是什麼品種看不太清。
滿園繁花盛景,竟給她發現了藏在陰影處的人。
這也不奇怪,有陸沅坐在那裡,就算她背後開了滿牆的話,雲薑也是會第一個先看人的。
聽見開窗的聲音,那坐在石凳上的人也恰在此時回眸,朝窗邊的人影看去。
但是由於翹角涼亭的高度限製,陸沅看不太清人,站起身,慢慢的走出陰影處。
白淨的麵龐暴露在月光下,陸沅仰著臉,溫聲道:“你醒了,是肚子餓了嗎?”
月光清冷,那人影如謫仙般踏月而來。
彎月眉,杏仁眼,如秋波微漾。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清輝映湖
光,湖麵薄霧藹藹,朦朧清冷。
好一幅蘊含著江南水鄉氣韻的水墨畫。
雲薑看著,沒來由想起卞之琳的《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彆人的夢。
陸沅的目光變得疑惑的時候,她得到了樓上人的回答:“是有點餓……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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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薑低頭,看見她手裡泛著沉香味的手帕:“給我的?”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角落裡有著一小塊寒梅蘇繡,跟她旗袍上的青竹葉蘇繡出自同一人之手。
陸沅會蘇繡,從她手下出來的作品千金難求,也很少會標價出售。
錦帕上的寒梅刺繡麵積不大,估計是她沒事繡來解悶用的。
就在前不久,陸沅便入了夢境,讓她做了個沉香味的夢。
見她沒動,陸沅補充道:“我沒用過的,是乾淨的。”
手往回縮,一點點:“你要是不喜歡用這個,我讓張姨拿點紙巾出來。”
手沒縮回去,手上的錦帕就被拿走了。
“不用。”雲薑擦擦額頭細汗,語氣含笑道:“我很喜歡,隻是剛剛看呆了,沒反應過來。”
擦完之後,雲薑也沒把錦帕還回去,攥在手裡說:“這個弄臟了,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
這樣的東西陸沅有很多,但雲薑是從來不會說喜歡這個詞的。
神使鬼差地,她說:“不用還也可以的。”
“真的啊,那太好了。”雲薑雙眼一亮,立馬把錦帕揣兜裡了。
她早就想這樣乾,隻是在人麵前稍微克製了一點點。
被這樣純澈專注的眼神看著,陸沅莫名有點不自在,目光偏移:“過來坐著吧,我讓張姨給你煮份麵。”
兩人在涼亭裡落座,雲薑才看見擺在石桌上的是一盆未開放的曇花。
花苞們的雪白花瓣害羞似的緊緊合攏,顯然是還沒到開放的時候。
在陸沅動手之前,雲薑先把花盆搬到地上放著。
“快開放了吧?”雲薑坐在石凳上,說:“曇花開放難得一見,還都隻是在晚上開放,開了就會凋謝,機會可遇不可求。”
陸沅看向花苞們,算了算日子:“是快了,等開放了叫你來看。”
邀請的話就這樣說出口,語氣自然得她本人都沒反應過來。
雲薑當然不會錯
() 過這種機會,
當即就說:“好啊,
那到時候可不要嫌棄我打擾你就行。”
“怎麼會。”
一連聽見那麼多次好啊,陸沅還真有點不習慣,好奇在心裡醞釀。
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得虧陸沅沒看過網絡,不得問一句:“你該不是給穿了吧?”
如果不是,那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轉變。
可是眼前的人沒有讓她感受到陌生的異樣感,反而有一種本該如此安然。
接受程度快得讓陸沅自己感到疑惑,竟然一點疑惑都沒有。
雲薑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主動挑起話題:“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轉變太大了,覺得很不習慣?”
陸沅禮貌性回答:“沒有,我覺得很好。”
確實很好,不會跟她吵架,也不會不吃飯半夜偷偷吃泡麵了。
“其實今天撞到頭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然後我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這樣死去的話就太浪費了。”
陸沅一看這談心的架勢,讓自己坐的板正,表示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說了一句很通用的安慰話:“你你能想通並加以改正,我很欣慰。”
雲薑麵不改色地放出炸彈:“其實我喜歡女人。”
“這個秘密被我堂姑一家發現了,他們用這個來威脅我。”
“覺得我是腦子有病,要送我去治療。”
“而我也被洗腦,以為自己真的有問題,感到焦躁無法排解。”
“所以屢屢做出奇怪的舉動,想讓你主動放棄我。”
“但是今天我想跟你說出這件事,我很迷茫。”
陸沅呆了呆:“…啊?”
飛速思考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腦子裡不斷回放剛剛那幾句話,試圖消化這龐大的信息量。
這有點超出陸沅的認知範圍。
雲薑淒楚一笑:“果然,你也覺得我很奇怪是吧?以前我堂姑罵我喜歡女人是神經病,要讓我去醫院治病。”
堂姑要把小雲朵送進醫院裡的原因居然還有這個嗎?!
原諒陸沅把事情交給了陸言處理,有一些細節不是很了解,。
“這……這當然不是病了,”陸沅有點不知所措,絞儘腦汁想要勸慰迷茫少女。
在雲薑亮晶晶又希冀的目光中,陸沅語氣很快道:“這一點都不奇怪。”
然而她認為自己還真不是一個當人長輩的料,竟想不出來更合適的安慰的話。
雲薑迷茫雙眼好像閃過一絲光亮。
這讓陸沅大為振奮,僵硬的手腳放鬆稍許。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有心理學權威朋友可以給你解答疑問,”陸沅身體前傾:“這絕對不是病症,是你與生俱來的選擇,它不是一個錯誤,你更不是錯誤。”
“真的嗎?”雲薑語氣疑惑。
陸沅重重點頭:“真的,你信我。”
雲薑卻猛地低頭,臉朝桌麵,雙肩微微發顫。
她怕自己抬頭會被陸沅看見瘋狂上揚的嘴角,真的有點好笑哈哈哈哈哈。
懵逼的反應彆太可愛了。
陸沅看著她這樣,忽然心底一軟,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蔓延開。
忽然有點後悔當初沒有讓陸言處理的時候再狠一點,竟然把好好的人變成這樣。
“那你呢姐姐?”雲薑目光一錯不錯,緊緊盯著陸沅:“你喜歡女的還是男的?”
少女露出的雙眼形狀較好,內勾外翹,隻是雙眼水潤,眼角微微泛著紅。
欲哭不哭,但強行忍住的樣子。
看的陸沅更加心疼了。
天知道那泛紅水潤的眼眶是雲薑憋笑憋出來的。
然後陸沅才反應過來雲薑問了什麼。
被這樣漆黑專注的雙眼注視著,她雖看著年輕,卻沒來由地產生一種壓迫感。
陸沅再次大腦一片空白,輕啟紅唇:“啊?”
這一次雲薑沒有輕易放過她,又重複了一遍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