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魯侯於朝堂上宣詔,由於之前一直負責外交工作的叔孫大夫近日偶染了疾病,不能隨他一道前往晉國朝覲,所以希望季孫宿能夠隨他同行。
而這邊叔孫豹也已經提前派人給季氏通了信,措辭委婉的請求他代自己隨君侯前往晉國。
果然正如李然所料,季孫宿也未多做考慮,直接欣然答允了下來。而且還格外主動的要求親自安排,保證讓君侯此番前往朝覲晉國一路順遂無憂。
其實也不難理解李然此前會有如此的自信。皆是因為季氏自代祭天一事後,便與晉國的關係十分微妙。
一方麵,他們對這個“兩麵三刀”的韓起很是怨恨;但另一方麵,他們又惹不起這個人。所以一直想著能有什麼機會可以利用一下,修複一下自己與韓起之間的關係。
而叔孫豹一向是負責外交的,此次魯侯出使晉國,按例自然是由他隨行。
季孫宿即便手段再高,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僭越了叔孫豹的差事。可叔孫豹此番突然染病不能前去,那對季孫宿而言自然就是個極好的機會。
一來,可以修複與韓起的關係。
二來,魯君新立,季氏借此也可以在諸侯國的麵前宣揚一下自己季氏的在魯國的功德。
有此二利,他豈有不高興的道理?
“祖父,此次前往晉國,正好順道可以參加平丘之會。真是天助我也!隻要這兩件事能夠順利完成,我們與晉國的關係回歸正常後,便沒人再能掣肘我們了!”
季孫意如當然也想去,但奈何眼下季氏在魯國國內的麻煩事比較多,各封邑的民怨尚未平息,若他與季孫宿都去了晉國,偌大季氏誰來主持大局?
而他這話說得倒是不錯的。
伴隨君侯朝覲晉國,而後再參與平丘之會,無論是單拎出來哪一個,都是可以給自己家族加分的事。
眼下,如果這兩件事都順利搞定,季氏聲威日隆,這對季氏往後的發展,也可謂是有著無儘的妙處。
季孫宿聞言一笑,捋著長須道:
“哼哼。孫兒或許還思料不及,此番雖有二利,卻又有一坑!叔孫豹那老匹夫,還以為老夫當真看不透!他不想去晉國,其實是不想參加平丘之會罷了,所以平白讓老夫撿了如此一個便宜,嗬嗬,由此來看,這個李然也不怎麼樣嘛。”
“叔孫豹不願參加平丘之會?這卻是為何?”
季孫意如有些不解,畢竟平丘之會可能是近幾十年裡一個絕佳的露臉機會。
而叔孫氏近幾十年的時間裡,在魯國國內聲勢一直並不如意。尤其是叔孫氏的前一任宗主,也就是叔孫豹的哥哥叔孫喬如,在與季氏的前宗主季文子的政治鬥爭中失敗,最終出奔齊國。自那之後,叔孫氏的名望就遠遠不及季氏了。
既然如此,叔孫氏又有什麼道理不願意參加此次會盟呢?
“意如啊,遇事不可隻看一麵,凡事總有兩麵,這個道理祖父今日便好好教教你。”
“你可知此次平丘會盟,可不止我們會去,天下各諸侯國中,眼下除了秦和楚外,應該都會前去。”
秦國遠在關外,自穆公後便很少摻和中原事務。而楚國,又都是曆次會盟的被批鬥對象,當然也不會來的。
至於齊國會不會去會盟,季孫宿一時還拿捏不準。因為天下人都知道齊國作為最早一任的天下霸主,其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複霸諸侯的夢想就一直沒斷過。因此,齊國向來跟晉國關係是不太好的。兩國之間,小規模的摩擦更是從未間斷過。
而除了這幾個國家外,其他中原諸侯中,當再無人能夠公然忤逆晉國的會盟詔令。
所以,既然天下諸侯國都會去,那麼莒國跟邾國肯定也會去。
“他們去不去,跟叔孫豹願不願意參加此次會盟有什麼關係?”
季孫意如還是沒明白。
“這便是此次會盟的另外一麵了。那叔孫老匹夫和李然所謀劃的,肯定便是那莒國和邾國!”
“他們此番之所以會這般輕言放棄,那必然是有坑等著老夫的。他們定然會慫恿此二國,前往盟會向晉國請訴請訴,意欲強行要我們歸還城邑!”
“此次會盟,對莒,邾而言,乃是他們打著宋盟的名頭向我們索取城邑的最好時機。屆時晉侯為彰顯霸主地位,必會為他們主持公道,向我們索要城邑。”
季孫宿眼光之毒辣,當世之中少有人及,他幾乎也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這一環節。
季孫意如聞聲,細思極恐,立馬甚是詫異的言道:
“既是如此,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要把奪取而言的城邑再還回去,這對季氏而言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用季孫意如自己的話說,那便是“老子搶來的東西歸屬於老子,天經地義,你想要回去?派兵來打啊!”
所以聽到晉侯會為莒,邾主持“公道”,他第一時間就慌了。
誰知季孫宿卻是笑道:
“晉侯實不可俱,可俱的乃是趙武和韓起,此二人才是而今晉國的頭和心。晉侯之言,若是得不到此二人的首肯,就算莒,邾把會盟的祭壇給掀了,隻怕晉侯也不敢強行向我們索取城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