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新喪,遣使來鄭,邀鄭伯前去吊唁。
經過子產的一番解析後,鄭伯也當即是應了下來,並是安排子產屆時隨行。
伍舉見得鄭伯與子產就這般極為爽快的答應了下來,臉上頓時閃過了一抹笑意。
“嗬嗬,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如今這些個諸夏之邦看來都當真是認同了我楚國盟主之位了。”
原本他也沒指望此次能這般輕而易舉的請到鄭國的國君的,可沒想到居然會如此的順遂,這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這時,坐在另一側,一直未曾開腔的豐段終於是忍不住了。
今日慶功宴本也沒他說話的事,眼見方才李然就要列為下大夫,他這肚子裡的苦水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般的了,此刻好不同意逮到機會,那自是不能就此放過。
“敢問使君,段聽聞楚先君年幼無嗣,如今猝然薨逝,不知繼位者是何許人也?”
報喪,吊唁這些其實都是小問題。
而豐段所問的,才是真正的大事!
楚王死了,那楚國總得有繼位者吧?
可先君膝下無子,又該誰來繼承大統呢?
而對於這個問題,其實在場的眾人心裡都清楚,除了野心已是昭然若揭的楚令尹王子圍,卻還能有誰呢?
之前,他王子圍都已經在虢地之會上明目張膽的穿著君王的服飾了,現在楚王一死,不是他登上楚王位,還能有誰?
那既然都心裡明白,豐段為何還要就這個問題故意挑出來詢問一番呢?
那是當然的了,這可就是所謂的“擺闊”嘛!
因為起碼在名義上,他豐段可是王子圍的嶽丈啊!
一旦王子圍成為楚王那他豐段豈不就是楚國的王親貴胄了?
有了這一層的關係在,再加上鄭國與楚國古往今來的種種微妙關係,他豐段日後在鄭國,好歹也是可以揚眉吐氣一些的了?至少是不會向如今這般的憋屈被動。
而且,王子圍是什麼樣的人?在虢地之會上就已經是顯露無疑了。
若以後王子圍真有意再北上與晉國爭霸,再以鄭國如此尷尬的地緣處境,屆時他還需要看子產和罕虎的眼色嗎?怕不是他們反過來需要看他臉色行事才是吧!
所以,豐段此問,實際上乃是典型的炫耀,是赤裸裸的炫耀。即便,他這炫耀的資本,多多少少有些“裡通外番”的嫌疑。
不過,豐段並不以為恥,反而是以之為榮。
所以,此刻話音落下,他的眼角處當即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與自喜來。
李然亦是聽得分明,隨即輕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鄭伯罕虎子產三人當然也都知道豐段在那是打著什麼如意算盤但又礙於楚使在場他們自然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而伍舉對於此問,顯然也是有備而來的。
他的回答可謂也是十分的精妙。
“共王之子圍為長。”
可彆看這句話隻有七個字,但就是這短短的七個字,霎時將伍舉的老道與精明展現得淋漓儘致,饒是李然也不由在一旁暗暗為此人歎服。
好家夥,薑還是老的辣,古人誠不欺我也。
要知道,按照各國的邦交禮節,現在伍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會被記錄在鄭國的國史之中的。
這是一個春秋時期的一種重要的寫史方式。
而這也就是春秋這本書之所以雖是魯國史官所寫,卻會出現這許許多多彆國大事的原因。
所以,伍舉非常清楚,他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必然是要經過精雕細琢的。
而方才他所答的這七個字,無疑是體現出了伍舉於外交上的老練。
李然聞聲,亦是微微一笑,並是與伍舉打趣道:
“難道不該是楚令尹圍嗎?”
李然與伍舉說起來也已是有過數麵之緣,再加上之前王子圍還曾招攬過他,所以李然與伍舉的關係其實也算是比較熟絡的了。
當然,李然這話裡雖說是打趣的,但其實留的坑也是不小的。
他所說的“楚令尹圍”和伍舉所說的“共王之子圍”,雖然是同一個人,但這完全是不一樣的性質,所代表的含義也是截然不同的。
畢竟,令尹雖乃是楚國類似於後世“宰相”之類的最高級彆的大臣。官的確是很大,但歸根究底,到底仍然隻是臣子而已。
而伍舉所言“共王之子圍”,那便是在刻意強調王子圍的王子身份,而且還重中之重的強調了王子圍乃是先君共王的長子身份。
倘若,王子圍乃以楚國令尹的身份宣告天下,並就此登上楚王之位的話,那話裡話外無論怎麼說,那都是赤裸裸的篡權弑君,必為諸國所不恥。
可若王子圍乃以王子的身份登上了楚王之位呢?而且還是以楚共王的長子身份!那他繼承楚王之位,這豈不是一下子就名正言順了許多?
所以說,無論是伍舉,還是李然,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雖然看似隻是在爭議一個前綴而已,但實際上,是完完全全的關係到了楚國顏麵的。
而這,也正是春秋時期,國與國之間,經常會玩弄的小把戲。後世所謂的“春秋筆法”也大體就是這麼個意思。
所以,李然之所以如此反問,目的其實也很簡單。其實無非就是在給伍舉下了個套。看你伍舉到底是接還是不接,如果要接,你又是準備怎麼去接?
因為,那便如上麵所言的那般,伍舉一旦有個閃失,那可就把楚國的顏麵給丟乾淨了。
伍舉顯然也領會到了李然此言的深意,聞聲當即扭過頭來看了看李然。
“哦?竟是子明兄啊!”
“自虢地之會,一彆已是半年有餘了,舉竟是一時間未曾認得出來,真是慚愧,慚愧。”
“不過?若舉沒記錯的話,當初在虢地時,子明兄當時還隻是鄭國行人的身份。而如今卻能以行人之職,在此間論議國政了?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呐!”
其實,他哪是沒認出李然來?他打從一入殿,第一眼就先認出了李然了。而他之所以這麼說,其實也就是在那故意陰陽怪氣的回敬李然罷了。
畢竟,李然到現在還隻是區區行人。今日能站在這裡,伍舉雖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這顯然也是不符合禮製的。
更何況,現在他們所談論的乃是關乎楚國國君繼承人這種大事,他一個行人又憑什麼插嘴?
於是。把他的這兩句話直接翻譯過來,再直白一點無非就是兩個字:閉嘴!
雖然伍舉如此說,表麵上還是客客氣氣的。但無論是鄭伯,還是罕虎,子產其實也都已經聽出了伍舉此言的無禮。
子產第一個便看不下去了,便是直言道:
“嗬嗬,李子明這些時日來,於我鄭國乃是立有大功的。使君來得也是湊巧,就在使君進來之前,寡君還正準備是封李子明為下大夫之位呢。子明他既是我鄭國的大夫,在此朝議政事又有何不可呢?”
第211章當璧之命
聽聰明人打嘴炮,不要注意他說了什麼,而是要注意他沒說什麼。
伍舉如此,子產亦是如此。
子產本來就對楚國人一貫的飛揚跋扈而感到厭惡,此刻再聽到伍舉如此陰陽怪氣的指桑罵槐,不由得更是來氣。
而他回懟這兩句話,其意思也是再明顯不過:李然乃是我鄭國的棟梁之臣,他在這裡又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鄭伯與罕虎聞聲皆是微微點頭稱是。
唯有豐段和駟黑顯得是有些不高興,但奈何當著鄭伯的麵,又不敢是當眾說些什麼。
而李然在此得了子產與鄭伯的首肯後,便也是來了幾分底氣。於是又予以回應道:
“那敢問楚使,王子圍既已身居令尹高位,此時此刻,理應是順應天命而為,又豈能是枉顧綱常,摒棄天命,而行自立之事啊?”
“更何況當璧之命由在,王子圍他難道就當真沒有一絲的顧慮?”
伍舉一聽李然這話,頓時也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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