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229章 楚國的隱憂(1 / 2)

以李然前洛邑守藏室史的身份來勸導楚國如何克己複禮,顯然乃是最合適不過的。

倘若真能做到這一點,那麼無論是對於楚國,還是對於整個天下而言,也都算得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隻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讓楚人聽進去這些,那也是十分困難的。

這倒並不完全是因為楚王熊圍的個人原因。這其中,其實也是有其深刻的曆史原因的。

隻見伍舉聽罷過後,又思索一番後,隨後卻隻是微微搖了搖頭。其臉上又緩緩浮現出一抹質疑之色,雙目閃過些許疑問,直勾勾的盯著李然:

“哦?先生是以為我楚國如今還需得學周人的那一套虛偽做作的規矩來?難道,先生不知我楚國自有我們楚國的強盛之道?而這些個門道,又豈能是與周人相通?況且,若真如此做,那豈不還是證明我楚國終究是不如周人的?”

前麵說過,楚國之所以崛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們對於周王室的那一套所謂的“周禮”最是不屑一顧的。

分則弱,合則強。

這就是楚國總結了周邦之所以迅速衰弱的原因。

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有了周人的前車之鑒,那如今李然還反過來推銷他們那一套早已是驗證過是“失敗”的經驗,又是何居心?

更何況,就他們楚人本身而言,其實也是不乏有此類的經驗教訓的。

想當年,成氏和鬥氏便是楚國的兩大世襲貴族。若不是他們的先君楚莊王能夠力挽狂瀾,將成氏和鬥氏這兩大若敖氏的大族給清算乾淨了,他們楚國又何以是能夠強盛至今呢?又何來的逐鹿中原,以為天下盟主呢?

所以,伍舉對李然的這一番“因循善誘”自然是不會讚同的。

“嗬嗬,我李然又何曾說過,楚人若遵了周禮,那便是意味著楚人不如周人了?此真為大大的謬誤也!”

“然隻是說,若是以楚王如今這般的驕奢,隻怕是會有失天下之人心!又如何能夠遠攝諸侯,以為盟主呢?”

李然的一番解釋也可謂十分清楚。

楚國的整體戰略目標肯定是要製霸天下!而且,曆代的楚王皆是以此為誌向的。

而楚國若想要繼續以此為目標奮鬥,那麼“周禮”便是他們現如今跨不過去的坎。

不管你楚人認不認同周禮,像如今楚王的這些個作派,若是按照“周禮”所詮釋的天理而言,這樣的國家,這樣的君王,那遲早是要出大亂子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會使得其他諸侯產生敬畏之心。

而這,卻還隻是李然所謂的第一條理由罷了。

“非也非也。”

“先生此舉,恐是有動搖我楚人根基之嫌呐!”

伍舉的雙眼之中閃過一抹冷冽,當即點破了李然如此勸導的“用意”。

“嗬嗬,先生所求者恐怕不過是為懈怠我楚的伎倆罷了。伍舉雖不才,但也知這天下大勢。如今除卻我楚國外,那些自詡以周禮治天下的諸侯們卻又都在做了些什麼呢?而他們的君臣之間的爾虞我詐,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國君克己,則權卿當道。權卿克己,則大夫僭越。縱是小小一隅之內,竟也能有數國並存,禮不通,邦無德,相傾相軋,何其愚也?”

“周人自己尚且不守自家的規矩,足見這周禮實是無甚大用的。既如此,這克己修身之舉之於寡君而言卻又有何用呢?”

很顯然,伍舉還是對李然所說的這些個所謂的“周禮”是極為排斥的。

但是伍舉所說的,其實也並非無有道理。

你勸我楚國克己複禮?可你看看你們中原諸國的那些君臣呢?他們的身上又哪裡有一丁點周禮正宗的德性呢?

是啊,當這些個大道理正在快速從這個天下消失的時候,你現在卻還反過來勸導我楚國應該遵周禮?

這不是典型的反向洗腦麼?

那你猜我會不會上當呢?

很顯然,伍舉認為李然的那一套因循守舊的東西,早就應該丟儘垃圾桶裡去了。

而所謂的“克己複禮”,那些個裝模作樣的德行,其實也早就已經不是爭霸天下的關鍵了。

麵對著伍舉句句入其要害的回答,李然卻並未顯得十分的慌亂,反而是麵露著一絲頗為奇怪的笑意。

“嗬嗬嗬,看來伍舉大夫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那敢問大夫,何為強國之道呢?”

他隻淡然的笑問了這一句,而伍舉緊跟著的回答也甚為簡潔明了:

“那還用說,自是君明臣賢了。”

顯然,他所說的“君明臣賢”,指代的便是楚國上層的國家機器。

在他的意識裡,唯有執政者的所作所為,才會真正影響到一個國家的興衰。

而這,卻不偏不倚的,是正中了李然的下懷。

“嗬嗬,大夫所謂之君明臣賢,那便不外乎是公室與卿大夫。既如此,那周禮中所謂的君君臣臣,豈不正合適?這可與李然方才所言是並無二致啊。”

“更何況,然以為,如今楚王所最為令人擔心的,並不在於如何對外爭雄,而是在於肘腋之患呐!”

李然這些話一經出口,便算得直接是開宗明義了。

是的,這就是李然所要說的第二個原由。而且,還是最有說服力的那個。

“伍舉大夫所言不差,自我周宗平王東遷以來,我周邦之紛亂,皆是由禮樂崩壞所致的。但也正因為如此,豈不正好說明,周禮中所謂的君臣之義,對於一國之興亡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這的確是一個禮樂崩壞的時代,但這一口鍋,“周禮”可絕對不背。

退一萬步講,可不正是因為周邦不再是以周禮從事,甚至對周禮所闡釋之“天理循常”更是視而不見。所以,這才導致了如今的周人之邦會像如今這般的分崩離析,日漸衰微?

於是,核心問題又回到剛才的楚國問題上,試問楚國又該如何能夠長久保持著強者之姿,去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呢?

很顯然,把如今楚國的內憂給排除掉,才是最為重要的關鍵所在。

換言之,楚國若不能依靠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來維係其自身強大的優勢,那又談什麼強國之道呢?

於是,李然將話題終於是引到了自己最終想要表達的真正主題上來了:

那就是現如今楚王熊圍的正統問題,以及其權利交接的規矩!

眾所周知,現如今的楚王熊圍乃是通過篡位弑君而得到的權力,楚王這個位置本身可謂就是得來不正的。倘若不想個辦法,使得其上下君臣都能夠是安分守己的,那麼楚國的內亂便是遲早的事。

而楚國一旦發生了內亂,無論是臣弑君,亦或是君殺臣,對於楚國而言都將會是一場極大的內耗。

到那時,就彆說是是再去爭霸天下了,能夠得以自保都已是算得不錯的了。

伍舉聽罷,似乎也是意識了這一問題的嚴重性,頓時隻感到是有些詫異。

他萬萬沒想到,李然彎彎繞繞說了這麼多,最終的論據居然會是這個。

而也正因為他終於是明白了李然所談論的重點,所以一時間他竟也是無言以對。

對於楚國內部的情況,他伍舉是很清楚的。而對於如今的楚王是如何篡奪的王位,他自然也是再明白不過的。

李然說的不對嗎?不。

李然所言,的確在理。

而這其中的道理其實也是出奇的簡單:

既然楚王的位置是能夠通過篡位來奪取的,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也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弑君奪位,並成為下一代的楚王?

而這樣的權利交接方式,顯然是不適合一個國家去發展壯大的,甚至無法確保一個國家的長期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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