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偏偏要對這兩個人下手,這不是逼著晉國與自己反目成仇?
就算你這是一句玩笑話,那這玩笑也未免是有些過頭了。
這些話一旦是傳了出去,傳到晉侯的耳朵裡,那不是被彆人存心找借口不來?
宴會上在座的卿大夫們,都深知這個想法的危險。所以他們也是極為罕見的不約而同都保持了沉默。
唯有李然,作為在場唯一的外臣,卻是頗不以為然。
隻見李然淡淡一笑,臉上滿是不置可否之色。
“當然可以,隻要大王有所防備,又有什麼不行的呢?羞辱一個普通人還不能不作防備,更何況是羞辱一個國家呢?”
“隻不過呢?然聽說,聖王隻致力於推行禮數,卻是從不想著如何羞辱彆人的。而國家的敗亡呢?就是由於失去了這種常道,國家的禍亂就會發生。”
“就比如城濮之戰,晉國因為得勝而驕縱起來,沒有防備楚國,所以在邲地最終為楚國所敗。而楚國經曆了邲之戰,楚國得勝而也沒有防備晉國,因此在鄢陵又吃了敗仗。而自從鄢陵之戰以來,晉國到如今都還沒有喪失防備,對楚國依舊也是禮儀有加,以和為貴。因此按理說,楚國是不能報複的。而且,現在對方是來送晉侯之女入境,大王又想著要羞辱他們,這就是在自尋敵人啊!”
“敢問大王是想要怎麼防備他們呢?如果這些大王都考慮清楚了,那麼羞辱他們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沒有,還請大王是好好考慮一下吧。晉國如今敬奉大王為盟主,大王向晉國求婚,晉侯就送來了女兒。而且晉侯還親自送她出城,並且讓上卿和上大夫親自將她送到楚國。如果大王這樣還要羞辱他們,大王還需早做打算啊!”
李然知道,這是楚王故意在試探自己。
試探什麼?
當然是試探自己如今到底是站在楚國這邊的,還是站在晉國一邊的。
所以李然的回答可謂滴水不漏。
他既沒有明顯偏向於晉國,也沒有明顯偏向於楚國,而是擺事實,講道理。
他就像一個中間人,致力於維持兩邊的友好,不偏不倚,不上不下。
然而他的這種態度,卻讓楚王依舊不甚滿意。
楚王借著酒勁輕蔑一笑,英武的臉上頓時滿是嘲諷的表情。
“韓起,羊舌肸都不過是晉國的卿大夫而已,寡人乃一國之君,難道還不足以讓他們侍奉寡人?”
“再者,韓起與叔向皆是晉國的重臣,若能把他們留在楚國,晉國日後還拿什麼與我楚國抗衡?”
在楚王看來,似乎搞定了韓起與羊舌肸,就等同於搞定了整個晉國一般。
聽到這話的李然當即再度一笑,微微搖頭,而後緩緩道:
“晉國方麵,除了韓起之外,還有趙成、中行吳、魏舒、範鞅、知盈;而上大夫除了叔向外,還有祁午、張趯、籍談、女齊、梁丙、張骼、輔躒、苗賁皇,這些人都是諸侯所能任用的能人。”
“韓起如果受困在楚國,那麼韓襄就會繼任成為韓氏的公族大夫。李然聽說,韓氏一家的賦稅,就有七座城邑,而且可都是大縣。而羊舌氏一家,那也是極有威望的家族。晉國人如果喪失韓起、叔向,那麼其他五卿、八大夫便會輔助韓氏和羊舌氏,他們這十家九縣,戰車九百輛有餘。而留守的戰車更是有四千餘輛。”
“到時候,可就是大王您激發了他們的勇武,讓他們的憤怒得以宣泄。大王將要把親善之舉換成怨恨,想要違背禮數而招致敵人,而又沒有應有的防備,讓跟隨大王的臣子們都去當了俘虜,並以此來滿足君王的心意,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李然的話音落下,偌大章華台內頓時一片死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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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晉,吾仇敵也。苟得誌焉,無恤其他。今其來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韓起為閽,以羊舌肸為司宮,足以辱晉,吾亦得誌矣,可乎?”大夫莫對。薳啟彊曰:“可。苟有其備,何故不可?恥匹夫不可以無備,況恥國乎?是以聖王務行禮,不求恥人。朝聘有珪,享[插圖]有璋,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設機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宴有好貨,飧有陪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國家之敗,失之道也,則禍亂興。城濮之役,晉無楚備,以敗於邲。邲之役,楚無晉備,以敗於鄢。自鄢以來,晉不失備,而加之以禮,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報而求親焉。既獲姻親,又欲恥之,以召寇仇,備之若何?誰其重此?若有其人,恥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圖之……未完,下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