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楚王頓時是來了些許精神,迷瞪著眼睛,卻並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你是……申無宇的兒子?”
“是,小人申亥,拜見大王!”
楚王嘴唇顫抖,情緒激動起來,卻說不出話。
“家父曾數次頂撞大王,大王皆不計前嫌,反予以提拔。此等大恩,我申家上下皆沒齒難忘,小人得家父之命,特來尋找大王。幸天憐申家,讓小人是終於尋到了大王!”
言罷,申亥便是背起了楚王,並是一路將他是背到了自己家中。
申亥侍奉楚王飲食,楚王也顧不得形象,直接是狼吞虎咽,在那大快朵頤。
申亥見到楚王如此情形,不由的長歎一口氣。
待楚王吃飽喝足,看了一眼申亥。
“寡人為何之前從未見過你?”
“小人愚鈍,不通王事。故而家父一直未有讓亥出來辦事,亥不似仲弟包胥那般機敏而富有才華,所以大王不認識在下也屬正常!”
楚王聞言,不由歎息道:
“無宇他……原來也是早有準備啊!”
其實,這也確實是申無宇留下的後路,隻是他並非是為楚王留後路,而是為申家留了後路,有這麼一個平平澹澹的兒子,不去染指朝野之事,說起來也的確是另一種福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楚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肮臟,表示想要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一覺,申亥打好了熱水後,楚王囑咐道:
“寡人累了,卿不要來打擾寡人,便讓寡人好生休息!”
“喏,大王請便!”
申亥恭恭敬敬的說道。
待申亥退出屋外,並是合上了房門。楚王看著周圍的環境,自是聯想起了自己的章華台來。他一邊回憶著自己的一生,一邊解衣沐浴。待洗好了之後,看著申亥一旁準備好的衣物,卻並沒有去穿,而是繼續穿著早已滿是汙垢的王袍。
待楚王又穿戴齊整,便抬頭朝著頭頂上的房梁望去……
待到次日,申亥隻覺得楚王的房間內實在是太過於安靜,也擔心他會再出什麼狀況,於是便輕聲敲門:
“大王……該用膳了……”
申亥喚了幾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暗覺不妙,於是手下使勁,門被推開,卻陡然發現楚王已經是吊死在了懸梁之上。
楚王熊圍,出身王室,錦衣玉食,後來殺侄上位,南征北戰,雖稱霸未遂,卻也算得是給楚國帶來了最後的榮光。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代雄主,就在這樣的眾叛親離之下,絕望的上吊自縊而薨。
申亥見狀,跪拜在地,潸然淚下,隨後又找來了一具棺槨,偷偷將其暗中下葬……
曆史上,申亥其實還讓自己的兩個女兒為之陪葬: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一代梟雄,也就此是落下了帷幕。
正如後世有詩所雲:
章華台就國疲繇,徵會諸侯意氣驕。
楚眾已離猶不悟,近臣徒為頌祈招。
……
另一方麵,觀從在那之後,卻並沒有著急去找王子棄疾,而是趁著王子棄疾離開都城之際,前往拜見了熊比。
熊比知道觀從的身份,因此對他是頗有戒心。
觀從行了君臣之禮,熊比擺手說道:
“觀卿請起,今日為何至此?對了……為何未隨大司馬一起?”
“大王,臣之前雖是為四王子所用,但正所謂‘君君臣臣’,一切本也應該以大王為重!因此,臣從是否該跟隨大司馬,也應是聽命於大王才對!”
熊比聞言,卻甚是不自然的笑了笑。
“大司馬功標青史,寡人仰賴之處多矣。季弟的意思,即便是寡人,亦是不能拂其一二啊。”
隻聽觀從故作歎息道:
“大王,這正是觀從所擔心的!四王子他功高蓋主,執掌朝堂,難道大王就願意讓這樣的局麵一直存在下去嗎?”
熊比甚是驚訝的看著觀從,並且是立刻屏退了左右,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後,這才開口道:
“卿……何出此言?”
“大王,雖然眼下大王已得君位,但實則亦是危如累卵。倘若四王子猶在,那麼災禍便遲早會降臨到大王的頭上!”
熊比聞言,陡然站起。
“一派胡言!寡人和棄疾乃兄恭弟謙,豎子何以在此挑撥離間?!”
觀從聞此怒言,卻依舊是不慌不忙的笑道:
“大王難道真甘心隻做一傀儡?四王子他……可是能夠隨時將大王罷黜,乃至殺害的!”
熊比大腦急轉,思量許久,其實他雖然膽小,但也並非愚笨之人。現在的情形他又怎會不知?如今,其弟王子棄疾可謂是大權獨攬,而他其實也真就是一個傀儡罷了。
眼下又局勢未定,楚王熊圍生死不明,朝綱紊亂不迭。
而他十幾年前便已經離開楚國,潤去了晉國。所以,這些年來亦是渾渾噩噩,本以為這一生便會如此過了,可誰知王子棄疾卻突然要接他回來,並“請”他來承襲王位。
王子比的膽子雖小,但對於這樣的大便宜,對於這“楚王”的名頭,卻亦是毫無抵抗力可言。所以縱是他再無能,再膽小,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而當他麵對權傾朝野的王子棄疾,其實他自己心裡又如何不明白?現在要讓他反抗王子棄疾,這根本就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而現在觀從之所以突然這麼說,在他看來,保不齊還是王子棄疾的一番試探!
於是,楚王熊比欷歔道:
“寡人受季弟如此大恩,又怎忍心做得這種事來?觀從,這等的話便不必再說了!寡人斷然不能如此!”
觀從扼守道:
“大王若是不忍,但是彆人恐怕到時候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楚王熊比聞言,又是厲聲嗬斥道:
“寡人和棄疾乃是手足之情,灼艾分痛!你若再在此挑撥是非,寡人便不饒你了!”
觀從苦笑一聲,隨後行了一禮便就此離去。
……
王子棄疾此刻已經是來到了乾溪,並以此為據點,按照章華台的模樣,是繼續營建了原本就還尚未竣工的乾溪台。
觀從回到了乾溪,麵見王子棄疾。
對於王子棄疾的眼線遍布郢都之事,觀從亦是知曉的。所以,不等他發問,他便是立刻自證道:
“見過殿下,觀從此前先往郢都,欲慫恿新君對殿下采取反製手段。其實無非是為了試探一番!若他真有反意,待其舉事,便可以‘不義’之名弑之!”
王子棄疾眉毛一挑。
“哦?那為何不事先告之?”
“觀從來回奔波,也不知道彼時四王子究竟身在何處,故而擅作了主張。臣有罪,還請殿下責罰!”
王子棄疾聞言,卻突然是陰臉一變,竟直接又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先生不必擔心!棄疾又豈能不知先生心意?先生來回奔波,說到底不還是為了棄疾?先生請起,如今熊圍應該已死,隻苦於找不到屍身,尚不能確定!”
觀從站起身來,卻微笑道:
“四王子,熊圍是死是活,都已不重要。觀從認為,莫不如正好趁此機會,於郢都內揚言楚王熊圍還活著,並且是不日就要殺回去,並以此給熊比施壓,令其心驚之餘,再伺機毒死,或是威逼他們自縊,令世人皆以為他二人是‘畏罪自亡’!到那時,四王子便可順理成章的繼得大統,豈不妙哉?”
“至於熊圍的屍身,待到四王子繼承大統,便隨意再找來一具相貌類似的屍身,穿扮王袍,對外宣稱已然找到了楚王遺體,並將其厚葬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