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喜陛下,此乃陛下洪福齊天是也!”
“是啊,陛下既為天子,自是命係於天,豈是旁人所能影響得了的?。”
南宮嚚也如是附和道。
他們所言,雖是隻字未提孫武,卻是句句皆意有所指。
似這種上達天命的話,一兩句話可能還不足為懼,但一旦聽多了,當事人也就難免會飄飄然,對此開始深信不疑。
而李然和孫武的這一番功勞,也在這些人的三言兩句中,被說得是風輕雲澹,消弭無形。
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不知有多少君主都是被毀於此!
然而,王子朝非常清楚,對李然他現在可以不管不問,卻唯獨是不能冷落了正在浴血奮戰的孫武。
所以,當即下命對前方將士是大加犒賞。並且讓陰不佞去李然所囚之地,要上幾個字,來安撫孫武之心。
於是,陰不佞奉命再次來找李然,卻獨獨不見了觀從,不由是起了些疑心。
當時範蠡逃走時,一開始他們也並未在意,後來才是反應過來,但為時已晚。
所以,那之後對於李然官邸的看守也變得是更為嚴密。按理說,應該是不可能再給他走脫一人的了。
“咦?先生身邊的那名隨從呢?”
“也許是在出恭,也許是躺在何處睡覺,爾等將這裡圍的風雨不透,他又能去何處?陰大人,你今日前來,該不會是來專程看望於他的吧?”
陰不佞聞言,微微一笑:
“自然不是。今日不佞是來報喜的,孫將軍在施穀大勝,挫敗晉軍。天子甚喜,是要犒賞孫將軍。同時,也希望先生能捎給孫將軍些言語,以安其心!”
李然隻想了一下,便是澹然說道:
“嗬,這有何難?且拿簡牘與筆來!”
陰不佞一拍手掌,馬上有親兵送來文寶。李然剛一提起筆來,陰不佞卻是提醒道:
“先生隻需要報平安即可,莫要多加言辭,萬一動搖了軍心,可就不好了。”
李然亦是微微一笑,提筆在書簡上寫道:
“今日聞捷,兄亦甚慰。兄如今每日有得一魚一雞,更有一尊清酒相伴,兄如今從善如流,可得無憂。長卿不必憂心,望早日再聚。李子明書!”
陰不佞拿著書簡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端倪,不由得一笑,將書簡收起。
“先生能如此配合,實是再好不過!如此,不佞就不再叨擾了!告辭!”
辭過李然,陰不佞便匆匆回去複命。王子朝也看了李然所寫書簡,認為沒有問題,於是連同犒賞一並是送往了前線。
……
孫武在得到李然的書簡,看到確是李然親筆,心下稍定。
但粗看之下,卻發現有兩處文筆甚是彆扭,一處是“一魚一雞”,另一處便是“從善如流”。
這“一魚一雞”,放在這裡其實顯得是非常紮眼。畢竟,按照李然的身份待遇,這兩樣東西是不可能同時出現的。
按理來說,每日有一小葷,便是當時對於客卿的最高待遇了,而孫武又深知李然本是有“節食”習慣的。
所以此處如此寫法,未免顯得是浮誇了些。
而這“從善如流”,就更是耐人尋味。
孫武再定睛一看,卻發現竟還有兩處錯彆字,一個是一魚一雞中的“魚”下麵四劃變成三劃,還有便是從善如流的“流”字,左邊的“水”字旁竟是從中間斷開了一截。
孫武眉頭一皺,他知道李然才富五車,汗牛充棟,斷然不會出現如此紕漏,那既然如此,這其中想必是有什麼暗示。
魚下的“灬”,本是火意,如今少了一點或是意為火勢將退之意?
孫武心頭為之一怔。
再看“流”字,所謂“從善如流”,讓孫武不由是想起了李然一直與他所說的“觀過自省,擇善而從”。
而且,“從善如流”就字麵本意而言,“從善”可解為“觀從他好的很”。而“如”,則可取“如”字的“到了”的釋意。
更何況這“流”字的本意之中,本就有一人掉入水中,順水而下之意。而將“流”中之“水”給攔腰截斷,則更顯流暢之意。
孫武細細想來,覺得觀從本就是極善潛逃的。
而李然的意思,不就是暗示自己將會在觀從的幫助之下,順利遁出洛邑?
甚至,是暗示自己將會從水路遁走?
孫武見狀,不由是深吸了一口氣。
“長卿,你在看什麼?”
褚蕩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孫武不想讓褚蕩知曉此事,隻是說道:
“先生留言,表示他暫且安全,讓我們繼續安心替陛下效命!”
褚蕩揮了揮手。
“這不需主公分說,我們自是不敢懈怠的!”
孫武朝前來犒賞的陰不佞拱手道:
“請陰大人回複王上,武自當竭儘全力,殺退敵寇,護衛洛邑不失!”
陰不佞笑道:
“孫將軍也請放心,子明先生在洛邑一切安好,你在外隻管建功立業便是!”
“諾!”
這次犒賞並沒有對孫武封官,隻是給予了一些財帛。
其用意也很是明顯,說到底,終究還是對他不放心。
孫武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也並不以為意,他回到營帳內,再次翻看李然給他的書簡,越看越是篤定自己的想法。
“觀從向來善於潛逃,看來他確實有辦法帶先生離開洛邑!不過,這期間我還不能輕舉妄動,還得等到確認消息才能就此離去!”
孫武下定了這個決心之後,在關注洛邑的情況同時,也繼續和晉軍對峙著,以期能儘量再拖得一些時日。
而後,孫武知道趙鞅有勇無謀,所以就故布疑陣,將其直接牽住,不敢再大舉來犯。
趙鞅雖是少年英主,凶猛有餘,但畢竟謀略不足。
在這方麵,他顯然是略遜了孫武一籌。
不過,孫武雖得拖延一時,但他也知晉國畢竟是兵多勢大,若其執意來戰,隻怕還是難以抵擋的。
畢竟,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孫武也是束手無策的。
更何況,現在他手底下的士卒,皆非自己親自操練的。他所親自操練的那些部曲,此刻早已是被王子朝給遣散回了鄭國。
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這些兵家至大忌,可謂都是孫武如今所要麵對的困境。
之前他尚有虎符和王子朝的佩劍進行節製,如今卻什麼都沒有了,如此一來,其部眾的戰力自然是大不如前。孫武也早已是厭煩了這種處境。
而這一連幾場的小勝,雖然是本就與戰局影響不大。但是,對於急著邀功的尹圉而言,每每捷報都會經其大肆宣揚,就如同是即將要把趙鞅給趕回晉國了一般。
這天晚上,孫武剛剛躺下,卻聽到營帳外有動靜,當即悄無聲息的摸著劍柄,不多時見一黑衣人探頭探腦的進來。
孫武不動聲色,等到那黑衣人進來之後,剛到榻旁,孫武陡然發難,曾的一聲大劍抽出,直朝那人的喉嚨刺去,那黑衣人反應倒是迅捷,就地一滾,躲過孫武這致命一擊,孫武大劍如靈蛇出動,劍尖寒芒將至,黑衣人急忙沉聲道:
“長卿兄!是我!”
孫武一怔,停下手中的動作,原來這聲音竟然是範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