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孫若本就和季孫意如鬥了一輩子,也看不慣季孫意如的專橫跋扈。
而這時孟僖子已經病逝,其子孟孫何忌繼承其位,而孔子由於是其授業之師,孟孫何忌也不過十幾歲,還未至弱冠之年,故而孔子對其自然是頗有影響。
最為關鍵的是,孔丘本來就是支持魯侯稠的。
而這,也正是魯侯稠自以為的底氣。
如果有三桓中其他二桓的撐持,再加上這些時日裡陸陸續續被季孫意如得罪了的大夫們,魯侯稠覺得時機也許已經成熟,便決定要孤注一擲,再次動手。
李然聽到這裡,心中也是不由的一沉。
“這季亥……恐非善類,前番費邑之事,說不定正是此人告的密。如今再受此人挑唆,魯侯隻怕是又要上當!”
孔丘歎息一聲。
“確實如此,但是當時沒人想得起來,如果先生當時在魯侯身邊,恐不至於讓魯侯陷入險境!”
李然知道魯侯稠最終失敗,但是其中的細節並不清楚。不過他極為清楚季孫意如的為人,此人固然是目中無人,驕橫跋扈的,但也絕對不至於會這般無端端的到處得罪人,給自己四麵樹敵。
顯然,這一切都是季孫意如刻意為之的,目的就是讓魯侯稠沉不住氣,主動發難。
李然當年不得已出魯奔鄭,那時候叔孫豹尚在,想著魯侯稠雖然資曆尚淺,血氣方剛,但是好在有叔孫豹從旁相左,理應不會出什麼大事。
豈料叔孫豹過世之後,叔孫若雖是能夠力挽狂瀾,但也僅能是維護住叔孫氏不散。
至於製衡季氏,也是無能為力。
更何況,季氏在豎牛的幫助下,順利裁撤了中軍,公室更是一蹶不振。
魯侯稠處境,可謂是及及可危。
李然想象的出,魯侯稠在最為艱難的時候,想到了來找自己,卻最終未果,那種失望之情,李然一時暗然。
“後來又如何了?”
李然問道。
孔丘再次言說,魯侯稠本以為自己這一番雖是孤注一擲,但也算得是勝券在握。想是聯合叔孫若一起對季孫意如發難,但是季亥這時候卻出言道:
“叔孫氏雖一直以來都是力挺公室的,但其畢竟是‘三桓’之一。魯國三桓,本就是同氣連枝。季氏一旦有難,叔孫氏不免亦會有兔死狐悲之感。小人以為,此時不應將叔孫氏牽扯其中!”
“而且,其實也並非小人多疑,如今季氏與叔孫氏之間確是關係甚密!此前南蒯之事,最後因為泄密而無疾而終,卻也不知到底是何處走漏了風聲?”
“這叔仲小……既是叔孫氏的宗親,但眾所周知,他又與那季氏走得極近。此人究竟是替何人做事,實不可知。更何況,如今季孫意如身邊還有一幕僚,名為豎牛,此人本是叔孫氏的外戚,如今卻也投於季氏門下,君上不可不防啊。”
魯侯一聽,確是不由有些遲疑了一下。
因為南蒯之亂究竟是為何會東窗事發,魯侯陣營這邊一直也查不出內鬼來。
而叔仲小因其蒙昧的敵我關係,以及他和叔孫氏的關係,確是也令魯侯稠對其有了些許的猜疑。
而魯侯也知道豎牛是叔孫氏的外戚,卻不知其中的詳情。
他並不知道叔孫氏之前的內亂,這豎牛便是禍首。叔孫若雖然是豎牛所擁立的,但對其可謂是恨之入骨。
魯侯的這一層顧慮本不應該去想。
“隻是……僅憑寡人的力量,恐怕難以成事!”
“君上無需憂慮,亥雖是不成大器,但也有私兵數百,更何況還有郈公和臧公的人馬,再加上君上親隨,屆時小人以季氏宗親的名義,將其護衛悉數調走,與君上裡應外合,又豈有不成事的道理?”
魯侯稠覺得季亥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那如何讓叔孫氏置身事外?”
“這個簡單,可將叔孫大夫派去彆處辦事便好!待其回國複命,大事已成矣!”
於是,魯侯稠便聽信了季亥之言,將叔孫若派去了闞地。一來也算是為了保護叔孫氏,二來也是為了讓叔孫氏避嫌。
而叔孫若這邊,又哪裡知道魯侯稠居然會對自己見疑?於是,隻管是領命便離開了都城。
然後,魯侯稠在經過一番周密的準備後,便率領曲阜內的親衛,連同季亥等人一起,終於對季氏發了難。
如此一來,君臣可算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而令魯侯稠萬萬沒有料到,他所做的一切,其實一直都在季孫意如的掌控之中。
季孫意如對於魯侯稠的舉動是一清二楚。當他得知魯侯稠要征討自己,他卻反而是裝起了無辜。
他一退再退,儼然是一副被魯侯稠打得措手不及的樣子。
魯侯稠見狀,更是信心百倍,一路追擊,最後竟是將季孫意如給逼到了自家的閣樓之上。
魯侯稠見季孫意如似乎已經走投無路,更是大喜。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季亥這個時候卻突然反水,領著季氏家丁突然衝進了閣樓,反投到了季孫意如的陣營之中!
而這一處閣樓,顯然也是季氏一直準備著的一處極為堅固的防禦工事。
遭遇季亥反水的魯侯稠,隻憑現在的力量,也根本拿不下閣樓。
魯侯稠下令放箭縱火,誰知季孫意如也是早有準備,由於閣樓是背山而建的。
季孫意如令人直接於山上鑿開了一小口,山泉便不斷湧入,整個閣樓瞬間便通體打濕,直把魯侯稠是看傻了眼。
原來,這一切其實都是季孫意如和豎牛定下的計策,而季亥才是他們真正的無間道!
此前殺申夜姑之類的,也都隻是他們定下的苦肉計。魯侯稠被其所蒙蔽,這一下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但同時,他也知道現在已經沒了退路!
魯侯稠雖是圍住了季孫意如,但他的親衛人數畢竟不多。加上季亥的反水,想要攻入閣樓拿下季孫意如,已是難以辦到,而季孫意如卻在閣樓上高聲喊道:
“國君不仔細調查清楚為臣的過錯,就這麼不問青紅皂白的乾戈相向,臣實是不服!還望君上且先退兵,臣願自縛到沂水邊,麵見君上,以審臣過。”
魯侯稠聽了季孫意如的話,當然不可能信他,隻不由冷笑一聲對答道:
“爾之罪過,路人皆知!卿不如就此束手就擒,不要負隅頑抗!念及季氏在魯國曾立下的功勞,寡人不會取你性命!”
季孫意如也知道魯侯稠這也不過就是表麵話,專門就是喊給旁人聽的:
“君上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將臣囚禁在費邑,臣終身不離費邑半步!不知是否可以?”
費邑作為季氏的主邑,而季孫意如竟然要求把自己囚禁在費邑,其誠意可想而知。
甚至,他說得這一番話,其中不無嘲諷之意。
魯侯稠聽罷,不由是更加怒火中燒,並是狠狠回道:
“逆賊!爾自請囚禁於費,虧爾想得出來!爾若是入了費邑,豈不是放虎歸山?你出此言,何欺寡人太甚!”
季孫意如聽罷,又是眼珠子一轉:
“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何過錯,但既然君上身邊容不下臣,那麼便請隻給臣五乘逃亡,臣到了彆國,君上再也不必因為看到臣而煩惱了,萬請君上念在我季氏祖上的功績,能給臣這個機會!”
而魯侯稠這時候,又哪裡會答應他?他非常清楚,如今他隻有全麵控製住季孫意如,他才能放心。
“君上如此不信任臣,今日又如此威逼,恕臣無奈,隻得在此頑抗到底了!”
於是,多說無益,魯侯稠當即下命猛攻閣樓。他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對他便越是不利,然而麵對這個閣樓,這個季孫意如精心打造的大堡壘,也實在是有心無力。
魯侯稠知道如今自己的親衛人數不夠,得需要更多人馬才能攻克季氏。
他這時才後悔自己不應該對叔孫氏有所猜疑,但也為時已晚。
於是,無奈之下,隻得是命郈惡前往孟氏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