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鞅聞言,卻亦甚是輕描澹寫的說道:
“季氏雖有不尊禮數之舉,然則魯侯當年,又可曾因為此事而問罪於季氏?正所謂‘惡之易也,如火之燎於原,不可鄉邇,其猶可撲滅?’故而,臣之不臣,豈非君之責也?”
惡的蔓延滋長,就像燎原之火,如果不趁早撲滅,那很快就會不能再麵對它,到時候你還能再撲滅它嗎?
麵對範鞅的這一番詭辯,李然不由怒道:
“範中軍此言差矣!季氏之為魯政久矣,魯侯又何敢拿此事問罪於季氏?”
範鞅一聽,不由又是嗤笑一聲道:
“那不就得了?魯侯既不曾問罪,亦不曾訓斥,卻反而是直接帶人攻打季氏。眾所周知,彼時季氏亦不過是為苟全性命,曾自請至沂水請罪,或是自囚於費邑,又或是從五乘流亡,卻均為魯侯所拒,這難道就是作為國君的禮數了嗎?”升
“最終,就連魯國孟氏與叔孫氏亦是選擇助季氏而棄魯侯,魯侯自知理虧而出奔,他們季氏可沒有半分要趕走魯侯的意思啊!為何如今你們反倒是都指責起季氏來了呢?”
李然聞言,心中不由暗歎:
“如今魯國國君已是出奔在外,而季氏代攝君權,這是成何體統?你範鞅即便是不問罪季氏,也不至於這般拉偏架,替他季氏說話吧?這吃相……也委實是難看了些,當真是臉都不要了。”
範鞅一直在替季孫意如說話,此刻麵對各種的責難,顯然也是早有準備。見自己又占得上風,不禁是繼續趁勢言道:
“魯侯臨時發難,而季氏卻又僥幸得免。依鞅之見,這恐怕也是因為季氏得了上天的卷顧吧?如若不然,季氏又豈能苟存至今?難不成,是魯侯的那些將士們都脫下了皮甲,並拿著箭筒在那裡玩耍?”
“叔孫氏和孟氏都曾經跟季氏皆有過矛盾,但此時此刻,他們兩家也都站在了季氏這邊,如今庶民也擁護他,淮夷也都親附於他。魯侯在得到齊國的幫忙後,這麼多年了也都不曾成功!”
“魯侯不計民生民計,隻因看不慣季氏,便如此發難,反倒是讓季氏權利達到了巔峰,如今魯國的季氏已經有著和諸侯一樣的權勢。即便這樣,他依舊是給足了魯侯顏麵,讓他在鄆邑得以保全。雖然季氏沒有親身侍奉國君,但試想魯侯現在和在國內的區彆也並不大吧?所以,這種事又何必是讓我們晉國再插手呢?”升
李然見範鞅的這一套說辭,和之前黃父會盟時所說的,不說毫無差彆,隻能說簡直是一模一樣。
李然也知道他的這一番說辭,確是也在義在理,想要駁斥也恐非易事。
雖然早已是知道了這個結果,但是現在親耳聽到他的這一番詭辯之辭,竟還能說得這般的“義正言辭”,李然也不由一時埡口。
這範鞅不虧是曆經宦海沉浮的老油條了,當真是當得這“厚顏無恥”四字。
“範中軍的這一番高論,恐怕……難以服眾啊……”
範鞅見李然似是有些怯了場,便又是假惺惺的說道:
“世人既都不解其詳情,有不能理會者,也實屬正常。子明大夫,如今事已至此,以鞅之愚見,不如還是讓魯人自行解決吧,外人貿然介入,也大大的不妥啊!”升
李然甚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既如此,那如今季孫意如似有意派兵攻打鄆邑,又該作何解釋?”
其實,季孫意如想要攻打鄆邑一事,這之前早就已經告知了範鞅。
故而對此他也是早有準備:
“那鄆邑本來就是魯國孟氏的領土,如今被齊國強占了去,他既要替孟氏奪回,不也是天經地義的嗎?”
“但是……範中軍剛才還在說,季氏依舊是給魯侯留了顏麵的。而魯侯現如今就身處鄆邑,季孫意如派兵前去攻打,又何來的顏麵?難道侍奉君主,就是讓其走投無路不成?”
這一下,李然好似是抓住了範鞅的語病,然而,範鞅卻又是微微嗤笑一聲,就好似他就專等著李然入坑一般。升
“嗬嗬……季孫意如此番派其家臣前往鄆邑,其一來,乃是為取回魯國之失地,這二來,隻怕也是有意要迎回魯侯吧?子明大夫又何須是急於一時?依老夫之間,不如是靜觀其變即可啊!”
李然聽罷,不由是深深倒吸一口涼氣!
歹毒!當真是歹毒啊!
範鞅此言一出,其意義就在於,若季氏果真是有奉還魯侯之意,然而魯侯所在鄆邑這一方,卻依舊是負隅頑抗,那……季氏能不能直接說魯侯是被叛黨所劫持的呢?季氏有沒有可能反而成為了“正義”的一方呢?
李然聽罷,不由脊背一凉。
而此時,又聽範鞅是於大庭廣眾之下,康慨言道:
“正所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魯侯如今所受之難,恐怕本身亦是不可避免的吧?季氏若能主動奉魯侯回國,這也算得是魯侯如今最好的結局了。既如此,那我等外人,又豈敢善作乾預呢?所以,關於魯國之事,還請恕我晉國亦是無能為力,請子明大夫見諒。”升
靡……終:國君開始承受天命之時也是有初心的,但很少能夠始終保持,並能有善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