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這無疑就是作死的節奏。
當然,陽虎也並不會愚蠢到對此毫無知覺。他又怎會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因此,他之所以此番要奉魯侯親征。所為的,你要說他這是“挾國君以令卿臣”,好耍耍自己的威風?
其實那也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麵罷了。其實更多的是為了“秀”給晉國的範鞅看。
一方麵,當然是表現出他如今在魯國的聲威,體現自己的價值。
而另一方麵,更多的是為了能夠找一個不主動尋釁於齊國的理由。畢竟,身為臣子的他,又怎麼能把國君置身於險境呢?
所以,陽虎這也是討了個巧,隻在邊境轉悠了一圈後,就老老實實的回了魯國。
但即便如此,這件事終究還是惹怒了齊侯杵臼。
畢竟,想要在這種事上添油加醋,這對於權傾齊國的田乞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
所以,齊侯杵臼在田乞的挑撥之下,再也是忍無可忍。命國夏、高張領兵十萬,再次大舉征魯!
魯國之勢,及及可危。
陽虎在得知了這個消息過後,也著實被嚇得不輕,自知僅以魯國一國之力必是難以抵擋的。
於是,他連忙向晉國範鞅求援,而範鞅當即是來信安撫,表示會帶著趙鞅和荀寅前來馳援。
陽虎得信,不由是轉憂為喜。畢竟在他看來,晉國能夠成為魯國的後盾,那他陽虎便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更何況,範鞅這一次許諾的,乃是晉國三軍齊出,這自是讓陽虎安心不少。同時,也更加堅信了他自己在範鞅眼裡,果然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不容有失的。
然而,隨後更為滑稽的一幕卻是就此上演了。
範鞅雖是表麵答應了軍事援助,但又遲遲不肯發兵。而齊國的國夏和高張也同樣是得知這個消息,一時間竟也不敢輕舉妄動,深怕是被晉國和魯國給前後夾擊。
所以,一時竟也就此是和魯國僵持住了。
李然見魯國之勢危如累卵,對此也是心急如焚。多次邀見陽虎也都不得見。
就在這時,晉國方麵,竟又再次指示陽虎,與陽虎約定要前往瓦地會盟,待進行了會盟之後,再一起對付齊國。
李然聞訊,便再也坐不住了。
就在魯侯宋和陽虎即將出發之際,李然和孔丘終是見到了陽虎。
陽虎看起來也是頗為有些不好意思,隻顧在那是摸著鼻子,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正臉看向李然。
“子明先生……此次會盟,虎是非去不可的。範中軍已經答應了陽虎,彙合三軍之後便會一起來襄助我魯國,共同抵抗齊國的十萬大軍!”
李然卻是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與他否定道:
“大人,你若是不輕易招惹齊國,又何至於如今的災禍?現在你既惹怒了齊國,理應考慮的是該如何平息齊侯的怒火,而不是再火上澆油啊!”
陽虎訕訕一笑:
“虎……知錯。但是,如果現在向齊國服軟,隻怕是會讓齊國愈發的變本加厲。齊人欺我魯國久矣,當年的桓公之仇魯桓公,慶父之禍,又有哪件不是齊國在背後搗鬼?”
“如今,魯國公室既得複興,便不會再受得此等的惱氣!今日幸得晉國之助,便唯有在戰場之上徹底打敗齊人,才能讓我魯國得以百年之安定!”
李然卻是不滿道:
“當初,國夏領兵五萬來討,魯國尚且不敵!如今齊國十萬之師,形式更甚!若晉國有失,魯國將為之奈何?!魯國這些年來,兵禍不斷,陽虎你既是手握重權,便理應為魯國百姓謀福祉,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到處招惹是非!”
“近聞範鞅讓你和君上到瓦地會盟,此事極為失禮,莫不是你也答應了?”
“是……先生有所不知,範中軍已經承諾,隻待會盟結束,便會三軍齊來,襄助我們共同對付齊國。”
李然握了一下拳頭,不由怒發衝冠,在那是狠狠言道:
“無知!真是無知!晉魯兩國皆為大國,地位對等,又豈有一國正卿來與一國之君會盟之理?範鞅此舉分明就是要拆魯國的台麵!魯國體麵不存,你陽虎又將有何麵目再執領魯國?”
“再者,他若是真的想要前來相助,又何必是等到現在?這番會盟,定是來者不善,也難保他會再做什麼出格之事來!你呀……你怎就如此信任於他?”
陽虎聞言稍稍一怔,但隻是說道:
“先生多慮了,晉國乃是伯主之國,如今既許下承諾,替我魯國伐齊,我魯國焉有不隨之理?昔者,齊頃公伐魯,而我魯亦是與晉國會盟於赤棘,才有了後來的鞍之戰大敗齊軍。而如今,情勢與昔日相似,又有何不可?”
李然聞言,不由是深吸一口氣,並是強行壓製著內心的怒火,繼續說道:
“跟隨伯主之國,這本是無可厚非。但是也絕對不是如同附庸國一般的言聽計從!昔日晉國強盛,乃是奮晉文公城濮之餘威,而製衡齊國。現如今,範鞅無道,為禍天下,如何能再與之為伍?!”
“大人,你如今的作為,不僅不能振興魯國,反倒是要讓魯國陷入無儘的兵禍之中啊!”
陽虎顯然依舊不為自己的事情感到半分內疚,之前那些話,也僅僅是想要得到李然的認可罷了。
“先生多說無益,在虎看來,一國便如同一人,想要獲得尊重,便唯有靠自己奮力一搏!一味的委曲求全,隻怕也是於事無補!”
李然見到陽虎如此執迷不悟,也是無可奈何。他的話術不可謂不高超,但在陽虎這樣的人麵前,似乎也已經完全起不到作用。
在陽虎麵前,他就如同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毫無作為。
李然無功而返,在回去的路上,他是對身旁的孔丘說道:
“仲尼,陽虎此舉恐怕會引起禍端,你身為魯臣,也唯有勉力為之了!”
孔丘點頭道:
“恩公放心,丘自當竭儘所能。隻是……”
孔丘欲言又止,而李然也是深解其意,不由是望向遠處,沉吟道:
“哎……但儘人事吧,彆無他法了!”
……
對於李然的警告,陽虎可謂是置若罔聞。他現在一門心思的,就是想著討好範鞅。
他到現在也依舊認為,唯有範鞅才是那個能夠幫助他實現自身野望的貴人。
所以,他攜魯侯宋前往瓦地進行會盟。
當他到了瓦地,親自入了晉營。範鞅也並未安排郊迎,隻單獨是安排會見了陽虎。
“虎啊!你可終於是來啦!本卿在此,可已等候多時啦!”
陽虎入帳,趕緊是促步上前,含首低頭言道:
“小人見過範中軍!此番特奉魯君,前來與晉國會盟!”
範鞅見狀,卻甚是輕描澹寫的回道:
“嗯……虎既是如此識得大體,本卿甚慰!隻待此間之事一了,本卿便會立刻稟明天子,讓天子做主,屆時你欲取代魯國孟氏之事,便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陽虎聞之大喜,很明顯,範鞅也是非常明確陽虎究竟是想要什麼。
因為陽虎他自始至終,都是以季氏家臣的身份來掌管魯國的。而“季氏家臣”的名頭,對於他而言,就如同一個緊箍咒一般,他無時無刻,不想將這個緊箍咒給徹底撬下來。
所以說,將孟氏取而代之,可以說是陽虎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最終目的。
“多謝大人成全!”
範鞅聽了,不由是哈哈大笑:
“放心,你隻要肯聽本卿的話,那一切便都不在話下!本卿也自然不會辜負你的一片赤誠之心呐!”
陽虎興奮道:
“能得中軍大人的幫助,虎沒齒難忘,以後也定會率領魯國,對晉國更加尊崇!絕不敢有半分的拂逆!還請中軍大人放心!”
範鞅點了點頭。
“虎,本卿自然對你是信任的,否則也不會讓你替我做得這麼多事!”
陽虎聽得這些話,自認為這是範鞅已將自己融入到了他的權利圈內,就和當年的季孫意如一樣。
而這一番談話,也委實是讓他興奮不已,也更加堅定了自己跟隨範鞅腳步的決心。
“範中軍若還有什麼彆的要求?虎一定照辦!”
範鞅故作高深,沉默了一會兒,一直到陽虎等急了,這才開口道:
“虎啊!要說起來……明日正式會盟之時,本卿倒是確還有一事,還希望你能替本卿……周全!”
“哦?不知中軍大人是有何吩咐?”
隻見範鞅這時,竟是與他邪魅的一笑:
“嗬嗬,倒也無它,隻是想讓你代勞,屆時執羊耳於我!”
陽虎聞言,不由大驚!
他雖然對周禮也不甚精通,但也知道這絕對是有違禮樂的。他忍不住說道:
“這……這不太符合禮製吧?依照古製,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雁,士執雉,庶人執鶩,工商執雞。中軍雖為晉之正卿,但是……畢竟是與寡君身份不符。寡君執羔,中軍若亦執羔,那豈不……”
範鞅澹然道:
“嗬嗬,正因此事難辦,所以也唯有你去做最好!若換做旁人,本卿卻還信不過了!”
陽虎對此一時目瞪口呆,竟也不知該如何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