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舒平日老是一副不正經、風流紈絝的樣子。看個書,旁人都隻覺得他在看春宮;掛個劍,旁人都覺得裡麵是空的。鬨得大家真的都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赫赫有名的醫仙大人。
雖說柳雲舒在青羽祖師麵前總是像個後媽生的,被嫌棄來嫌棄去,還老是說人家是碰瓷的。不過在修真界,柳雲舒的人望倒是不低於紀冷。
甚至,人們對柳雲舒的巴結程度,是遠遠高於冰冰涼涼的紀冷的。
畢竟人在江湖飄,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無病無痛的?就算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災沒病的,也不能保證自己身邊的親人沒個頭疼腦熱的。
認識醫仙大人,那就是為自己和親人的生命留一步退路。
而得罪醫仙大人,那就是同時得罪了一大串當年被他治療過得大人物。誰敢?
總而言之,在這個修真界,無論是誰,遇到了柳雲舒都是畢恭畢敬的。
故金掌門看到柳雲舒出列找茬,也不由得冒了冷汗。在柳雲舒的麵前去嚼草藥的用處,那真是大大的班門弄斧。
隻見柳雲舒一襲青衫,折扇款款,隨意一個動作,都是風流肆意。
他走到夏一依身邊,盈盈帶笑,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大大咧咧地把夏一依往青羽祖師的方麵一推:“你不是要跟我學醫?那就彆搶我的風頭,下去找個位置好好聽著。”
那動作很是不斯文,夏一依被他推得一愣,高高的馬尾在後頸掃了兩下,癢癢的,有些不真實。
柳雲舒笑盈盈的,依然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卻把這個隱藏著刀光劍影的場景從她這裡搶了過去。
再看柳雲舒時,夏一依的眼中多了幾分感激,領了柳雲舒的好意,輕輕一行禮:“那就多謝師兄指點了。”便退到了青羽祖師的身側。
金掌門當即不悅,粗腫的手指指著夏一依道:“你們——”
柳雲舒折扇輕輕點在金掌門的手臂上,彬彬有禮卻又不容分說地把他攔了下來:“金掌門,雲舒不才,想跟您討教一下岐黃之術。”
金掌門臉都憋紅了。討教?誰敢跟醫仙大人討教醫術?是有多大的臉?!
然後就聽柳雲舒狀若閒庭信步地口若懸河道:“忘魂草,又叫墨根草。其性涼、味酸,功用養陰補腎、涼血止血,用於肝腎陰虛之眩暈、須發早白、吐血、尿血、淋濁等症狀。
這種草確實隻生長於蒼羽門山下附近,很是少見,而且摘下一天就會枯萎,所以我這裡也沒有存貨。不過鄙人不才,這麼些年,我也偶爾用過幾次這味藥,治過幾位前輩,從未發現金掌門所說的‘可以讓人的靈力產生紊亂’的症狀。金掌門若是不信,大可找那幾位前輩出來對質。”
一聽柳雲舒這麼說,眾人立刻又開始懷疑了。藥理上麵他們不懂,但是柳雲舒一代大師,他說出來的話總歸是比金掌門的有可信度。再說了,以柳雲舒的地位,不至於為了這麼個沒有後台的新人欺騙眾人。
見柳雲舒這一通亂講,竟然就把眾人的風向掰了過去,金恬恬氣不打一處來,氣得臉紅脖子粗,脫口而出:“你說沒有就沒有?還真把自己當神仙了?我們有證人!”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證人?什麼證人?你們還帶了彆的醫師過來?”柳雲舒看向金恬恬,疑惑地問出了眾人心中的問題。不過就算是彆的醫師,又有誰比柳雲舒更有說服力呢?
夏一依站在青羽祖師的身後,比柳雲舒更茫然。這還能有證人的?問題是能證明什麼呢?
誰都沒有發現,此時的金掌門卻飛快地瞪了金恬恬一眼——這沉不住氣的死丫頭!
金恬恬撇了撇嘴,她生來就嬌慣任性,即使是被親爹教訓了,也混當沒看見,一心就想要夏一依一個教訓。
大殿最高的正位之上,紀冷敏銳地觀察到了這對父女之間的動靜。
俊朗的眉目輕輕皺起,看金掌門的表現,似乎是不到萬不得已,並不打算讓這個“證人”出現的。
這說明什麼?
一個有漏洞,或者是有缺陷的“證人”。
隻是一瞬,紀冷心中大概就已經有了定論,沉聲道:“帶上來。”
果然,聽到紀冷說要提見證人,金掌門就是臉色一僵,並沒有眾人預想中的得意洋洋地立刻行動。而是輕輕地咳了一聲,衝眾人說:“這位證人不過是一介尋常人,年紀不大,膽子又小。為了避免嚇到他,我先提前給各位說說我們是怎麼遇到他的。”
不知怎麼的,夏一依忽然想起了年少的時候,夏夢瑩老是會突然冒出一些夏一依沒聽過的有趣的言論。比如,夏夢瑩就曾經對她說過這樣一句俏皮話——彆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編故事。
似乎用在此時此景,恰當好處。
“是這樣的。清早,我們上山的時候,在山腳遇到了一個少年。他大概以為我們是蒼羽門的人,拿著一個水晶球就說想要拜入門派。我們一開始沒有打算理會他,沒想到他不願放棄,當著我們的麵就讓水晶球徹底亮了起來!
我們當時大為吃驚,就簡單盤問了幾句。沒想到那個少年神色慌張,前言不對後語。他原本就心虛,被我們逼問了幾句,就說了實話。
原來他就是想要拜入蒼羽門。但是根骨靈力根本就達不到標準,在山腳徘徊了幾日都不敢上來,也錯過了蒼羽門的初試。這少年懊惱,又不願意離開。一直在山下徘徊,身上帶的糧食也吃光了,就在周邊撿野果草藥吃,沒想到無意中在蒼羽門山下的南鶴村的後山就發現了這忘魂草!”
柳雲舒臉色不變,坦然道:“既然金掌門言之鑿鑿,想來手上應該是有這忘魂草的。拿出來,我們找個弟子一試便知。”
金掌門搖搖頭,手上汗津津的:“草藥我確實派人采了一些。但是因為這種草藥很特殊,隻有在特殊體質的人身上才能體現出功效。”
柳雲舒笑了:“真的是醫學界的新發現。金掌門怎麼不乾脆說,這草藥隻在我師妹身上才有功效呢?”
金掌門捏緊拳頭,恨恨地道:“據我所知,這位夏姑娘,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正好與那少年一樣,我不相信這隻是一個巧合!藥理我確實不如柳醫仙了解,我是粗人,我隻知道用事實來證明。既然來都來了,不如把那少年帶上來看看,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瞬間,大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紀冷的命令。
青羽祖師滿臉慍色,但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真的不讓證人上場,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紀冷,卻發現紀冷雪白的衣袖的隱藏下,垂在身側的手狠狠地握成了拳。旁人是發現不了,但是從青羽祖師這個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青羽祖師愕然地愣住了。
紀冷,這是在緊張?他那個從小就喜怒不形於色、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仿佛天崩地裂之間都能屹立不倒的六弟子,竟然緊張了?
不過,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紀冷很快就鬆開了手,恢複了正常,幾乎讓青羽祖師懷疑剛剛自己看到的一切不過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