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覆灰的真相(3)(1 / 2)

詣·如 綰酒 14822 字 3個月前

第95章

詣·如

第九十四章(下卷)

覆灰的真相(3)

*

當山詣青講到車子從山上翻下去的時候,應如是閉上眼,摟著他,換了個姿勢。

她側臉貼在他胸口上,臉朝著牆壁的方向。

在山詣青的視線裡,隻能看到她微微泛著潮氣的頭發。

“車子翻下山腰後爆炸起火,而剛好因為那幾天雨下得比較多,山裡潮氣重,火勢蔓延的不算嚴重,隻是警方沿著爆炸周邊擴延了好幾裡地,也隻是拚出來幾塊成人燒焦了的殘骸。”

而那個六個月大的孩子,卻像是化在空氣裡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

一時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兩個大人的殘骸加起來都拚不成半個全乎人,六個月大的小孩在那麼大的火勢裡燒個乾淨那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也有人說,人販子賣孩子一般都是提前找好買家的,也許他們在警方還沒追擊的空檔已經易了手…隻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麼緊迫的時間裡,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過渺茫了。

那時候的互聯網遠沒有現在發達,大家獲取信息也大都是在印刷報紙上,而警方的設備條件同現在相比更是相差甚遠……在山間搜尋半個多月未果,再後來這件事隻能不了了之。

看眾們的故事看完,生活還是生活,至少是完整的生活,可對於林維紳和蘇小綰這樣的當事人來說,那就是生生從自己心口挖出去的一塊肉,是經年累月,每時每刻都要承受的折磨。

“事情發生那年我才七歲,”山詣青平靜說,“剛被我媽從香港接到尋城,我媽在報紙上看到這則報道的時候一邊罵一邊哭,跟我說這事如果發生在她身上,她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會有。”

他儘量把事情說的平鋪直敘,甚至連語氣都儘可能的不要有太大起伏,因為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應如是知道這些後,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身為一個同樣經曆過懷胎十月生下自己小孩的母親,她是有共情能力的。

可一直聽到這裡,應如是整個人都是靜悄悄的,隻是摟抱著山詣青手臂微微輕顫的生理性反應還是出賣了她。

她連眼淚都掉的悄無聲息。

如果不是胸口T恤上被眼淚暈濕的潮感,想必山詣青也不會發現。

山詣青抱緊她,“我媽後來特意寫了封信拜托報社轉交給了綰姨。”

他在她發頂落下一個吻,“之後過了幾年,我爸被聘來南城,我和我媽跟著過來,那段時間我的轉學手續還沒辦好,香樟書苑那的房子買了也沒去住,所以跟著我爸媽一直住在西甫,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媽認出來綰姨就是當年報道裡那個失去孩子的媽媽。”

這個世界兜兜轉轉,其實每天都在分離和相遇中度過。

“綰姨和紳叔後來沒再要過小孩,那個孩子是他們唯一擁有過的,因為綰姨怕她知道

後會以為他們忘了她,所以一直到現在,每到孩子的生辰,忌日,過年,清明,甚至兒童節,他們都會帶著衣服、吃的到孩子出事的地方,每年不落。”

“所以,”山詣青頓了頓,“如果那個孩子還在的話,現在跟你一般大。”

“隻是生月比你小一點,我聽我媽說,小女孩好像是九月底生。”

“我見過一次小女孩的照片。”現在還在林家客廳裡掛著,“五六個月大的時候照的,小臉胖呼呼的,眼睛…”他輕眯了眯眼,像是在回憶,“好像挺大的。”

二十年前的照片,跟現在的高清照片比,確實沒什麼可比性,可山詣青記得蘇小綰當時指著照片裡笑著的小娃娃給他們說,雖然照片裡看不出來,但她女兒的眼睛,瞳孔是淺琥珀色的,特彆好看。

山年華每次見到應如是都會比較激動,山詣青後來想了想,應該是因為應如是的這雙眼。

可有這種顏色瞳孔的人雖少,可也不少。

不過——

山詣青眉峰蹙了蹙,如此荒唐的一個念頭突然就從心底裡冒了出來,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她們兩個除了年齡接近,各方條件均不相同。

先不說當時那小嬰兒能活下來的可能性有多低,阿如是從出生就被丟在了孤兒院,而綰姨和紳叔的孩子卻是六個月大的時候出事的,一個七月生,一個九月生。

如果真驗了,是還好,可如果不是…

那對綰姨和紳叔精神上的折磨,相對比以往,又豈止是百萬千萬倍。

他們的孩子已經永遠停留在了六個月。

還有他的阿如。

……

應如是在山詣青胸口蹭了把眼淚,這才明白晚上在餐桌上,林家夫婦在知道自己年紀後的反應為什麼會那麼明顯了。以他們夫妻兩人的學識人品和涵養,如果小女孩一直在,那成長到如今,不管是從事哪個行業,肯定都會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定會是很優秀很優秀的一個人。

即使經曆過當年的那件事,應如是在後來的二十年間,也甚少對這個世界產生過怨念甚至怨恨,因為她知道,那些“施暴者”終究會受到法律的製裁,而因此受過傷的人也要把目光看向未來,繼續生活。

可現在聽完山詣青說的這些話,她是真的恨不得以最惡毒的話來詛咒那些為了錢不顧人情倫理,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為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帶去多少災難和不幸的“施暴者”。

應如是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的開口,“綰姨是個很勇敢的媽媽。”

一直以來,她自詡是個很勇敢也很有毅力的人,可還是難以想象如果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會如何麵對這一切。

蘇小綰雖然外表看似柔弱,但真的是個很勇敢的人。

一個很勇敢的媽媽。

山詣青聞言,拍拍應如是發頂“嗯”了聲,“綰姨她確實是。”

還想說他認識的她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管曾經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不管那些事給她帶過去多少傷害,她也總能把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悲痛不公變成今後自己前進的力量。

窗外隱隱有風刮過。

反襯著這時候的臥室異常的安靜。

空氣寂靜。

故事說完了,而山詣青不可能讓她一直陷在這種令人悲傷的情緒裡,所以想了想,轉移話題,“事情發生後,綰姨雖然幾度崩潰但最後還是挺了過來,甚至在回歸工作後,第一時間收集資料數據給單位,申請創立了一項‘基因尋回數據庫’。”

應如是聽見這個,才終於睜開了眼,她仰臉看他,有一點點疑惑的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基因尋回數據庫’?那是什麼?”

應如是通紅的一雙眼看著他眨一下,本來掛在眼角的淚掉了下來。

淺褐色的瞳孔被淚光暈的媚氣更甚,而因為那滴淚,又讓她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山詣青猝不及防,看著她呼吸窒了一窒。

目不轉睛盯著她,下意識“嗯”了聲。

應如是此時注意力完全在他說的“基因尋回數據庫”上,沒察覺出來他忽然變了的神色,又問:“什麼是‘基因尋回數據庫’?”

是想知道是不是也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山詣青回過神看她笑了笑,沒直接回她的話,反問她,“生物這麼差?”

他伸手在床頭櫃牆邊的麵板上摸索了兩下,屋子裡的燈刹時全滅了,隻留了他這一側床頭櫃上的台燈泛著不明不暗的黃色光。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變了。

而應如是察覺到不對勁時,人已經被他整個摟進了懷裡。

山詣青用手捧著她的臉,嘴唇從她眼角一點點親下來,沿著剛剛那滴淚流下來的痕跡…吻住她。

這個吻很輕,帶著幾分克製甚至是禮貌,從唇角到唇珠,他親的慢條斯理又耐心至極。

像是給足她時間適應或是考慮一樣。

直到應如是因為受不住這種看似紳士實則壞到極點的撩撥,摟住他脖頸兒主動探舌迎上去,才聽見他從胸腔裡震出來的一聲笑。

山詣青在她唇上饜足了,咬了咬她下巴,再往下的時候,沒忘記回剛才她的問話:“學了生物,總該知道就算是同卵雙胞胎,他們的基因也未必完全相同。”

雖然屋裡暖,但他也怕她著涼。

沒了束縛,他用被子裹好兩人,嘴裡還在解釋著:“因為少數基因在發展過程中多多少少都會有所改變。”

應如是此時還有心思在,聽他說這個,咕噥了一句這些她在中學就都學過了,怎麼會不知道。

山詣青聞言短聲笑了下,視線落在她領口下麵的位置。

低頭的時候,用呼吸磨著她,繼續說,“雖然我們每個人身上攜帶的基因不相同,但父母是孩子遺傳性狀的本源。”

山詣青話裡的一本正經,如果不是應如是親身經曆,完全讓人聯想不到是在做什麼事。

“這個數據庫的建成,需要大量的資金、人力技術來支撐……”

……

……

“而‘基因尋回數據庫’一旦組建研究成功,人們隻要把基因數據錄入到係統裡,它就會自動篩選其與之相像的基因樣本……”

......

......

山詣青把時間線拉的很長,是因為知道時隔四年,她和那次其實沒差。

應如是剛開始還在聽,可沒過多久,她心思一次次被他打斷,連帶著剛剛的那些低落情緒也被他撞的支離破碎。

她受不住,讓他慢點,他就真的慢了下來。

可真到慢下來,應如是才發現這比剛剛還磨人。

鏤空的台燈,有影在天花板上,遠遠近近,虛虛實實,讓她看不真切。

...應如是忽然用力抓他手臂。

窗外寒風蕭瑟,帶著哨音。

山詣青就在這哨音裡,貼著她耳邊問有沒有想起來什麼。

可惜應如是的神思像斷了線的風箏,此時不知飄在何處,沒法回他。

他倒是忽然發了狠。

絲毫沒給她時間休息,帶著她一點點重走四年前的那條泥濘路。

……

......

*

應如是迷迷糊糊醒過來,是半夜。

床頭櫃上的燈關了,緊緊閉著的窗簾也沒透一絲光進來,她摸不準是幾點鐘。

人被山詣青嚴絲合縫抱在懷裡,耳側有他很輕的呼吸聲,貼著她後背的胸膛暖呼呼的輕輕起伏著。

除了四肢的酸軟無力,她身上乾燥清爽,沒有絲毫粘膩感,猶記昨晚她身上出了不少汗,可見昏睡過去後,他處理過後續,也給她洗過了澡。

然應如是絞儘腦汁想了半天,後麵的印象還是一點都沒有。

滿腦子全他後來假借喚她記憶之名,實則行色.誘之實的事。

太壞了,這個男人。她想。

真的是太壞了。

應如是越想越氣,就算困的睜不開眼,還是啪一聲拍在他摟在自己腰上的手。

山詣青被驚醒,可隻道是她夜裡做了噩夢,閉著眼在她肩膀上親了口,撈著她的腰把她從懷裡轉過來身子麵對著他,抱緊。

嘴唇貼在她額頭上,掌心輕拍了拍她的背,用帶著困頓的鼻音對她道,“睡吧彆怕,我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