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未出鞘的長劍立於身前,長歲的雙手交叉放在劍柄上:“你先把琉璃玉碎片送到我跟前。”
梅憫之被眼前的喜悅衝昏了頭腦,聽他這麼一說便真把碎片捧到了對方麵前。他沒敢抬頭去看魔君長歲,低著頭畢恭畢敬:“這就是琉璃玉碎片。”
“辛苦了。”
“不辛苦。”
長歲勾唇無聲笑了笑,連看都沒看一眼,毫不猶豫聚起靈力一掌送了出去。
“你……”
梅憫之甚至來不及說話,體內五臟六腑瞬間炸裂,整個人如斷線紙鳶一般飛向崖下。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站在花海中的眾人差點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回過神時,重台不知何時躍上了矮崖,拔劍與長歲相對而立,交鋒僅在刹那之間。
見目標已經現身,燭方與鏡玄交換了一個眼神,趁著無人注意時悄悄撤離了現場。
*
二人從花海離開後一路來到湖底,這次他們沒有使用出魂術,隻能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魔卒護衛。似是因為長歲不在,宮殿外圍的守衛比之先前更為森嚴,甚至連索魂使也守在大門外。
“一會兒我去把他引開。”躲在暗處的燭方往宮殿大門掃了眼,對身旁的鏡玄道:“你去解救師尊他們。”
鏡玄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說道:“大師兄,還是由我去把他引開吧。你若是有個好歹,讓我如何跟二師兄交代。至於師尊……你先去解救兩位師叔和宗主,待我引開索魂使後馬上就來。”
燭方望著他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行。小心為上。”
“嗯。”
應完聲後,鏡玄擦過黑暗的牆角,直奔宮殿大門而去。
燭方站在原地衝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等到大門外一片混亂時,趁機潛入到了宮殿之內。他輕車熟路地摸到關押丹衡的宮殿外,放倒了守在宮門走廊的幾名魔卒。
裡麵的丹衡聽見殿外的動靜,知道是自己的弟子前來相救,慢慢扶著鳥籠站起身來。
燭方徑直破門而入,一劍斬斷鳥籠上的枷鎖:“師尊,你沒事吧?能走嗎?”
“我沒事。”雖然修為受到壓製,丹衡仍然一派從容。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也不忘問道:“觀溟和鏡玄呢?”
燭方怕他擔心,沒告訴他和長歲交手的人是重台,隻道:“觀溟正在牽製魔君長歲,鏡玄去應付索魂使了。對了,師尊知道兩位師叔和宗主被關在何處嗎?”
“應該就在附近,隨我來。”
師徒兩人正準備去解救另外幾人,誰知前腳還沒邁出去,便聽得殿門口一聲巨響。紛紛揚揚的煙塵中,現出兩道打得難分難舍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鏡玄和索魂使。
“大師兄。”鏡玄邊戰邊道:“你先帶師尊離開,這裡交給我。”
燭方遲疑了一下,扶著丹衡走向出口:“師尊走這邊。”
見他們欲走,索魂使劍尖陡轉,一個閃身擋住丹衡前路。不想鏡玄的速度更快,搶先攔截下劍鋒,迫使他被動與自己交手。
一開始兩人仍是不分軒輊,幾招過後,索魂使逐漸處於下風。他三番兩次想要靠近那二人身側,最後都被鏡玄一一攔下。
殿內的二人還沒來得及出去,便聽得一聲悶哼,隻見鏡玄一劍劃破了索魂使的喉嚨,再一劍刺向對方的腰腹,整套動作迅捷無比。
趕來的魔卒晚了一步,將四周包圍得水泄不通,卻是遲遲不敢上前。
索魂使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然後緩緩垂下頭,用儘餘力拔掉穿透身體的劍刃,整個人退到半丈開外。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笑容,手不知碰到門後的何處機關,地上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隨後整座宮殿開始不斷往下陷落。
“師尊!”
鏡玄呼喊著衝上前去,然而為時已晚,兩條身影已經落進了縫隙中,地麵則迅速閉合,不見絲毫痕跡。
他回身冷眼看向死後仍睜著雙眼的索魂使,仿佛在看一個背叛者。緊接著目光一沉,在他手下,流血的屍體轉瞬化為一地齏粉。
四周像是一座封閉的地宮,一眼望去全是雪一樣的顏色。冰冷的石壁冒著刺骨寒氣,凍得人渾身發抖。
剛才腳下突然出現裂縫,燭方搶在前麵拉住丹衡,於是二人一塊兒掉到了現在這裡。
他沒想到下麵會是這樣的景象,東張西望打量了一番,問走在旁邊的丹衡:“師尊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丹衡將唇抿成線:“寒牢。”
燭方聽到這兩個字微感詫異:“是監牢?”
“嗯。”丹衡道:“數千年前,西荒魔域南下侵擾鳳族,反被鳳族大敗。回到西荒之後,魔族便修建了一座寒牢,以克鳳族的涅槃之火。”
燭方長長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所以,這個地方是專門為鳳族修建的,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丹衡卻是雙眉微凝:“此處極為陰寒,於你不利,得趕快找出口離開。”
“好。”
兩人朝著一個方向直走,不遠處的前方出現一條走廊。兩邊的冰雕或藤蔓或花簇,栩栩如生。
行至一半,燭方猝不及防地開口:“師尊可以跟我講講乘霧師叔的故事嗎?”
聽見那個名字,丹衡腳步驟停,頓了頓反問:“為何突然問他?”
“這個……”燭方開門見山道:“之前不小心聽到了師尊和鏡玄師弟的對話,得知鏡玄師弟心許師尊。但鏡玄師弟以為師尊還念著乘霧師叔,所以一直很苦惱。我跟他說了師尊隻把乘霧師叔當做師弟,他好像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丹衡沉默了半晌,緩緩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燭方沒想到丹衡會這麼乾脆,有些意外,忙接過話:“師尊隨便說,我隨便聽聽就行。”
“乘霧拜入靈山宗的那天,我並不在山上,第二天師尊才帶他來見了我。”丹衡徐徐道來:“他是白魚鎮白家人,生母出自蛇族,隱瞞身份與他父親交往後有了他。所以,他也是人妖之子。在八荒,人妖之子是不純粹的存在,是從來不會被祝福的。白家沒將他趕走,卻也從沒有把他當做白家人對待。”
人妖之子……燭方不由想起了那本乘霧筆錄,似乎因為這個身份,白乘霧受到過不少偏見。
丹衡繼續道:“師尊瑣事纏身,鮮少留意入門弟子,乘霧入宗後幾乎是我在帶他。許是如此,才有了後麵的事……”
“後麵的事?”
“對。”丹衡道:“乘霧雖入門比我晚,卻極有天賦。師尊擔心他自恃驕狂,待他向來都是正顏厲色。因此,他與師尊的關係並不好。後來,他在宗內越來越出色,師尊卻從始至終未曾誇賞他半句,到最後甚至將靈山宗掌門之位傳給了我……”
“師尊的意思是,乘霧師叔是因為心有不甘才會墮入魔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會有什麼理由。”
燭方對著手心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總覺得丹衡隱瞞了什麼,但到底是什麼呢?抬頭看時,他們已經走下了長廊。
長廊下生長著一棵參天大樹,樹木枝葉繁茂,宛如撐著一柄巨傘。剔透晶瑩的白色花穗盤著枝丫低垂纏繞,花心暗紫如霧,好看中透著說不出的詭秘。
燭方不由自主朝著大樹走去,邊走邊道:“師尊是因為乘霧師叔才會拒絕鏡玄師弟吧?”
後麵的人沒有說話,空氣陷入短暫沉默。
燭方回過頭去,與丹衡麵麵相看,說了句意料之外的話:“那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呢?師尊還會拒絕嗎?”
丹衡詫異地看著他,一時失了言語。
“我想,鏡玄師弟一定很想知道這個答案。”燭方的目光掠向丹衡身後,定在那道玄色身影上:“也許我該稱呼一聲乘霧師叔,或者是魔君長歲。這三個身份,鏡玄師弟最喜歡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