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天(1)(2 / 2)

可是沒想到,對方反倒吞吞吐吐起來,繞來繞去,一直說不到正題,白茜羽耐心地循循善誘,這位地下大亨才委婉地透露出自己最近睡眠不太好,夢裡總是夢到一位死去的故人,想著對方是不是要給自己托夢?這才動了心思。

當然,嶽老板早年是江湖草莽起家,對那些三教九流的風水陰陽術都不太看得起,他信這冥冥之中自有玄機,但卻不信那些耍把戲的江湖騙子。

當他剛開始碰到“托夢”之事時,他第一反應就是請個相師來做做法事,可是這一切於事無補,到後來夜不能寐之事愈發嚴重,折磨得他夜夜不得安睡,他尋遍了各種法子,都無濟於事。

直到最近,他聽聞洋人沙遜那邊有一個南洋來的高人,有預知未來、窺視過去的本事,應驗的事跡又都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絕非什麼一唱一和的托兒。他猶自還不放心,派人去打聽,結果卻發現人家不顯山不露水,絕口不提“鐵口直斷”或“通曉陰陽”之類的,若是說準了什麼事,旁人問起來也很謙虛的很,說是什麼“趨勢”、“概率”、“心理分析”雲雲——這可不就是高人麼。

於是嶽老板一拍大腿,既然中醫那一套是治不好了,那便請這西醫過來!但他生性謹慎,又是涉及到陰陽之事,他將白小姐請到自己的地盤上,屏退旁人,心下其實是報了幾分期待的。

白茜羽心說好麼,這以後傳出去她的業務範圍又要涉及到周公解夢了,但好在她上大學的時候選修過心理學,弗洛尹德《夢的解析》還是讀過的,此時並不露怯,詳細地追問起他夢境的細節。

嶽老板冥思苦想,回憶夢境的內容,卻也說不上什麼來,隻說老是夢見那故人在水邊與他說話,時而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時而又哭訴地府陰森路上小鬼難纏……實在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內容。

於是,她索性拿出心理醫生話療的那一套,問道,“不知你這位故人,和你是什麼關係?可以說說你們之間是怎麼認識的嗎?”

對於她詳細的問話,嶽老板並不意外,他之前被江湖騙子折騰的時候,連對方的生辰八字都查過了,就差派人去故人老家的祖墳上香了。不過,對方這樣閒聊般的方式,讓他很放鬆,更是有了幾分談興。

“她……我和她,算是青梅竹馬吧……”嶽老板露出追憶的神色,道,“我的老家在江蘇,小時候很窮,鎮上有個大戶人家要短工,我就去幫忙做做雜役,那個時候認識的她,她是大戶人家裡的小小姐,她對我很好,會給我送東西吃……”

他用有些平仄不分的南方口音敘述著過去的事,這些事他大概也從來沒有人可以訴說,一說起來,便有些停不下來,兩人是如何兩小無猜,一起玩耍,一起被罰,私定終生……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童年趣事對於旁人來說自然很無趣,但白茜羽還是擺出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不時在關鍵點發問,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後來,故事急轉直下,年少的嶽老板決定去大城市闖一闖,再回來娶小姐為妻,隻是過了幾年等他終於站穩了腳跟,回來一打聽,卻發現大戶人家遭了兵禍,早就破了門了,當年的姑娘也流落天涯,不知所蹤。

“後來呢?”

“後來,過了很多很多年,我又在上海遇到她了……她變了很多,但我還是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了……原來,她當年被人賣到了上海的花柳街,很是吃了一番苦頭,最後,她逃了出來,做了一名歌女……”嶽老板完全沉浸在回憶中,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叩著。

“我想娶她回家好好待她,可她拒絕了,她不要我的任何幫助,她要繼續唱下去,隻是偶爾,她會陪我來喝兩杯酒……”

“然後呢?”

“然後……”這位上海灘大亨的臉上,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儘管這個表情很細微,但依然被白茜羽發現了,“……然後,她死了。”

“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

儘管嶽老板否認,可是白茜羽卻認為,他大概是知道的。但這個時候追問顯然會讓對方升起防備或抵觸的心理,於是她說,換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好吧,她叫什麼名字?”

“她本名姓王,名叫王紫荊,紫荊花的紫荊。後來,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

綿綿細雨還在下,這個在上海灘呼風喚雨的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空氣安靜了幾秒,然後,他緩緩吐出三個字,“……金雁兒。”

白茜羽的手指顫了顫,垂下眼睫。

過了一會兒,她再次開口,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嶽老板,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總是夢到她的原因了。”

“你……曉得了?”嶽老板身子不由地往前傾。

“我不僅知道了原因,還知道,怎麼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白茜羽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我需要一個小小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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