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往詩社那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筆記本。
忽然,上麵一行潦草的字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周一、七點、莫利愛路、麵館”隻是幾個零碎的詞語,大概是與什麼人約定了碰麵的時間,隻是下頭重重地劃了幾道線,又在一旁寫了“要緊”兩個字,似乎頗為重要的樣子。
是與什麼人約定的呢周一,今天已經是周六了,應該已經碰過麵了吧
走到詩社的門口了,她闔上筆記本,推門走了進去。
蘭心大戲院。
這座上海演出活動最豐富、層次最高的劇場,裡頭裝修全是仿歐洲歌劇院式樣。每當華燈初上,蘭心大戲院門前車水馬龍,衣香鬢影,無限風光。如今,戲劇市場的不景氣,但劇院身影依舊美豔。
富麗堂皇的劇院內,戲已經開了場,二樓,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府邸式風貌的包廂內,
傅少澤將腿翹在柔軟的沙發上,旁邊是一堆零零碎碎的瓜子花生皮,而他此時正看著手裡的那隻手帕疊的小兔子發呆。
是什麼時候有的這個習慣呢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事,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很無聊麼”
一旁的唐菀,一絲不苟地保持著優雅的坐姿,身邊隻有一杯紅茶。
“還行吧。”傅少澤敷衍地回答。
“有件事,我正好想跟你談一談。”唐菀沉默了片刻,語氣平淡地開口,“關於虞夢婉的事。”
“我現在和她沒關係。”傅少澤皺著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不耐煩說教時習慣性露出的表情,或者說,聽到某些他抗拒的話題時,他都會用這種態度表示厭煩。
自從訂婚宴過後,他們一直沒有談起這個話題。或者說,被刻意地回避了。
唐菀自然是屬於熟悉他的那一類人,她說,“我不是拈酸吃醋的那種人,你知道的,彆的女人,倒也算了,可是虞夢婉那個人身上,有很大的問題,你最好不要和她多接觸。”
“什麼問題”傅少澤一愣。
“這幾天,我從彆人口中聽到了她的名字她現在在上海灘,可是很有名的人物啊。”唐菀抿了一口紅茶,簡單地說了她從某位位高權重的叔父那邊聽來的見聞。
一邊說著,她一邊留意傅少澤的表情。
然而,結果卻讓她有些失望。
比起她當時流露出的愕然,傅少澤似乎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最多隻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唐菀其實也並不清楚白茜羽做到了哪一步,她得到的消息並不全麵,可是光是這一點信息,就能讓她做出判斷了。
“我查過她兩次,都沒查出什麼問題,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唐菀道,“外貌可以輕易改變,知識可以後天學得,可是一個人的性格,是絕不可能輕易改變的。”
傅少澤不在乎地道,“她第一次來上海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性格了,也沒什麼改變。至於以前,人總是會變得,這麼多年,還不允許人家學好麼”
“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唐菀放下杯子,搖了搖頭,“你見過她在沙遜爵士麵前的樣子麼包括在孔潛,在你,在我麵前,她都太從容了。”
傅少澤一愣。
“像我們這樣的人,從小跟隨在長輩身邊,在尋常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過是我們日常見麵的叔叔阿姨而已,所以我們碰到這些人可以自然地說話,從不會感到拘謹。”
她俯視著戲院一樓如螞蟻般的觀眾們,語氣一轉,“可是普通人呢他們無權無勢,哪怕是一個當街的巡捕,他們都得折腰討好,就算是讀了書,有了本事,可是真的碰到大人物,要出入上流的場合時,也會緊張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不是卑躬屈膝,就是故作清高驕傲。而虞夢婉,她可以自信地麵對任何大人物,和首富沙遜談笑自若,像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見傅少澤的臉上終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知道對方終於聽進去了這番話,心中略微鬆了口氣,“虞夢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都不會奇怪,可是,以她的家庭背景、成長環境,是絕對無法養成她現在的樣子的。”
傅少澤沉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她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我沒有說她是壞人。”唐菀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她完全沒有掩飾這一點的意思,但是,她這麼高調行事的背後,目的絕不單純。”
“反正,不管她有什麼目的,跟我都沒有關係了。”片刻後,傅少澤用這句話結束了這個他不太想去思考的話題。然後他站起身,走到外麵抽煙去了。
唐菀看著他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她有一種很不好的直覺。
“這是不是太高調了”
顧時銘看了看自己手裡寫著地址的卡片,又仰頭看看麵前豪奢氣派的洋房彆墅,忍不住微微張了張嘴,心裡發出了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