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不說了行吧,辛辛苦苦把女兒養大了,就是給人家養的。你現在說的好聽,我看早晚有你哭的時候。”何淑芬看著跟清晨綻放的水仙花般的女兒,突然就想到了二十二歲時的自己,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一個壯烈的年代,無數人的青春在上山下鄉的運動中突然凋零的年代。
火車咣當咣當從她心頭飛馳而過,刮得她一陣一陣刺痛。荒涼的東北農村,遍地牛糞的莊稼地,冷得刺骨的西北風……所有的影像交織著閃現。
看老媽眼神突然落寞下來,藍采有些難過,忙夾了一塊肉送到老媽麵前:“媽,快吃了這塊唐僧肉,這是女兒費儘千辛萬苦從牛魔王那兒奪來的,不容易啊。”
“死丫頭,貧嘴。”何淑芬笑了一下,“本來我不該那麼挑剔海波的,可當媽的怕女兒受苦,你是真的沒見過農村那種苦啊。”
“媽,你彆說,我還真沒到過農村。都跟海波說過多少回了,讓他帶我回他們老家看看,可他就是不帶我去,說是沒什麼好看的。”藍采皺了皺眉頭說。
何淑芬疑慮地白了一眼藍采:“你沒去過他老家?那你們剛結婚那會兒還嚷嚷著去他老家辦一次婚禮?”
“去了去了。”藍采嘟著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和你說過了,我們去他老家的時候是夏天,天熱,就待了一天,海波說什麼都要回北京,並且那一天都待在他們老家布置的新房裡,根本就沒時間出來玩。氣死我了,聽海波說他小時候經常到河裡抓魚,我也想到河裡玩玩,臨走的時候死拉硬拽地讓海波開著車過去了,誰想到那裡竟然有幾個老男人正光著屁股在河裡洗澡,河邊就有一群女人洗衣服。媽,你說那些男人怎麼那麼不要臉?!”
“死丫頭,不害臊。”
何淑芬鼻孔裡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對了,我光聽你說海波家是東北農村的,可具體在什麼地方?那孩子,心思重著呢,到現在了,連他老家在哪裡都不跟我說。他倒是給你爸說過了,可你爸那個老糊塗,轉眼的工夫又給忘了。”
“媽,你就光怪人家,海波好多次想和你聊天,你就冷著臉不理人,怪誰呢這是?”藍采低頭想了一會兒說,“嗯,海波家好像是在北林劉家堡鎮轉葫蘆村。”
“什麼?!”何淑芬臉色一緊,心裡猛一收縮。藍采沒注意到媽媽表情的變化,她包裡的手機響了。
是夏春天打過來的,一接通電話,夏春天就嗷嗷亂叫著嚷開了:“藍采,你這大周末的也不出來找姐姐玩,在家坐月子呢?快出來,我和馮媛媛在後海等你呢。他媽的,在酒吧裡坐了一個多小時了,我怎麼說越來越不對勁兒呢,原來是因為你丫沒來啊。我現在鄭重宣布,限你半個小時趕過來。”
夏春天和馮媛媛都是藍采大學同寢室的好友,關係一直不錯,畢業了也經常聚在一起。不過藍采和夏春天的關係更好一點,畢竟她們倆還在一個辦公室工作。畢業後,由於藍采父母都是網聯公司的老職工,就通過關係把藍采也安插在網聯公司。並且因為有關係,藍采還到了要害部門——綜合辦公室,這可是網聯公司的管理中樞,和所有在體製改革浪潮中沒進化好而導致半身不遂的國企一樣,網聯公司還是管理為上,不像其他民營企業以業務為上。能在這種進化不完全的國企管理部門工作,那感覺真爽,自己再小也是個“官”,而其他那些創利潤的業務部門就是草民,就是私生子,你創再多利潤,到了這兒也得點頭哈腰,也得接受那些苛刻的規章製度,也得拿比藍采低好幾級的工資。
不過因為藍采家的關係不特彆硬,藍采到了那裡也隻是坐冷板凳,就是一個管檔案的。天天閒得屁股上都要長痱子了。無聊時她就挨個辦公室串門,和那些中青年婦女們討論哪家商場的服裝在打折啊,哪個品牌的化妝品好用啊,誰的老公在外麵亂搞被抓住了呀……女人在這方麵的天賦還真是高,藍采才剛參加工作一年,就已經完全融入到了單位的八卦氛圍中。
夏春天本來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報社工作,名義上是欄目編輯,可是基本上乾的就是“三陪”的活兒,為了能拉到廣告讚助,夏春天就得發揚董存瑞炸碉堡——舍我其誰的大無畏精神,陪客戶聊天、喝酒、K歌。有一次她陪一個肥頭大耳的連鎖餐飲店老板K歌,那老板竟然在春天喝的飲料裡下了迷藥,迷糊了一陣子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躺在包廂裡,音箱裡正“咚咚”放著一首叫不上名字的歌曲,燈光明晃晃地直刺眼。一個掃地的老頭子正探頭探腦地往裡麵看,那看似憨厚的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夏春天徹底崩潰了,她把那老頭子臭罵了一頓,回來就把那餐飲店老板告上法庭,接著就在報社社長的白眼下辭了職。辭職後她問藍采哪裡有清閒的工作,她想找個能發工資的地方養老。藍采就給她推薦了網聯辦公室檔案科。想不到夏春天沒過幾天就到藍采辦公室工作了,藍采問她怎麼找到的這個工作,她很神秘地笑了笑說:保密,我有秘密武器!
兩個月下來,她完全擺脫了被人迷奸的恥辱感,並且還繪聲繪色地跟藍采描述那個掃地的老頭被她大罵後眼角流出的那滴渾濁的老淚。說完後她咬牙切齒地低罵了一聲:“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看到女人就想上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