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關觀眉頭擰緊,手掌輕輕拍著妹妹單薄的背,語調很沉:“不止是嚇到了,哥哥都快要給你叫救護車了。”
棲棲頓了一秒,重又笑起來,她笑出聲,好讓沈關觀和宋君裴都知道她現在的正常。
“哥哥,棲棲就皮這一次,以後不會了昂。”
沈關觀沒說什麼,低頭把臉貼著妹妹的頭發,儘力克製要嗬斥棲棲的衝動。
棲棲剛才的臉色,真的是很嚇人。
如果棲棲在他身邊出什麼事,他根本不敢想自己會怎樣。
“老關,帶棲棲去醫院看看吧。我總覺得棲棲不像是調皮逗我們玩的樣子。”
沈關觀掏出手機,看見了宋君裴發來的信息。
他朝懷裡的妹妹看了下,有些猶疑。
他很清楚得記得,棲棲抗拒去醫院。
昨天他和爸媽都陪著,棲棲即便在極力掖著恐懼,但還是被作為孿生子的他感應到了。
“先去接人,棲棲我注意著。”
沈關觀打下這一行字便收起手機,妹妹溫軟馨香又纖細,他會儘他所能得去保護妹妹的。
“機場到了。”
師傅停止打表,宋君裴付好錢先下了車。
棲棲從哥哥懷裡起來,揚起臉對他露齒笑了笑,眼睛笑得像彎月一樣,看起來真是再澄澈美好不過。
沈關觀臉上帶著褪不去的擔憂,牽著棲棲下車。
“棲棲,等接到人,君裴哥帶你去玩,我們剩下的東西明天再買也不遲。”
宋君裴嘴角掛著親和的笑,微微俯身望向棲棲。
他接近眼角處的睫毛尤其長,半垂眼的時候,眼中柔波似深情。
被他看著,能讓人從他臉上輕易捕捉到受到重視和真誠的愉悅。
棲棲抬眸,她圓翹的眼弧微掙,鼻翼處的一顆小小的紅痣即堪堪顯現在人前。
“謝謝君裴哥。”
棲棲聲音很細很柔,像春雨裡才長成的嫩芽。
宋君裴的女朋友們無一例外是紅唇嬌嬈的、比他大幾歲的女人。
他在男女情誼上從不怯場,拿捏女人們的春波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可當眼光觸及棲棲鼻翼的小紅痣時,他忽地站直,避開棲棲無辜的眼。
“嗯。”他抬眸看向幾步遠的機場門口,視線在接機的眾人臉上遊曳,不知為何,這些陌生人的臉此時看來是那樣粗陋。
垂下的手指顫了顫,他啞聲:“不用謝。”
沈關觀把棲棲拉到右側,將自己擱在二人中間。
“他到了沒?”
宋君裴拿下包,兩指勾著包帶,他恢複平靜。
沈關觀的問同時提醒了他。
他撥通一個號碼。
“喂。是我,宋君裴。”
......
“我沒他聯係方式,你打電話問問他。”
“...這種時候就不必貶低我來抬高他了,快告訴我他到沒到。”
“他看見我了?知道了,我就在原地不動。”
“不會虧待的,知道。”
宋君裴掛斷電話,一轉身,兄妹兩個露出幾乎一模一樣關心的神情看他。
失笑,他將手機屏幕在沈關觀麵前揚了揚,“我媽,她馬上就要登台演奏了。她說樓定之好像看見我們了。”
沈關觀鬆口氣,宋君裴跟他媽媽關係很僵,認識宋君裴的都知道這件事。
這次打電話沒有吵起來,那真是萬幸。
沈關觀見過宋君裴和他媽吵架的場景,那真是場景令人窒息。
他那著名藝術家媽媽嚴厲得像拿鞭子的鐵血教官,在她嘴裡,宋君裴就像個廢物一樣活著。
宋君裴對他媽的叱罵總是麵無表情...但就是這種無所謂的表情往往更可怕,沈關觀從他這表情裡看到了壓抑到極致的禁向眾人展示的鬱狂。
所以他很怕棲棲也看到,不希望妹妹被嚇到。
“他看見我們了,在哪裡呢?”
沈關觀讓宋君裴把照片給他看看,棲棲藏著緊張,偷偷瞥了一眼。
宋君裴打開相冊,點開樓定之的照片。
照片很高清,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清俊男人,坐在凳子上,大提琴擺放在他身前,他側頭倚靠著琴身,唇角在微笑,眼睛卻在流淚。
“這是他獲獎當天,即興演奏的照片。第二年他就帶著這首靈感曲子登上了M國國家大劇院。”
照片上的樓定之,眉宇沉穩,棕黑色的眉睫像他的琴身一樣深沉。
薄唇抿成堅硬的一條線,身量修長優雅。
已經完全陌生起來。
棲棲不知為何,卸下了部分心理重擔。
她從照片上已經找不到小霸王之之的特點,那雙茶色的眼睛如今變成褐色,雪一樣的皮膚現今已呈現一種失血的淡淡蒼青來。
總之,她不熟悉現在這個男人的形貌舉止,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隻將他當做一個與兒時夥伴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棲棲三人沒等很久。
沈關觀在和宋君裴說“把照片收起來”的時候,棲棲從哥哥和宋君裴肩膀之間露出的空隙裡,忽然看到了穿著灰薄風衣的樓定之。
他拿著幾張白紙,銀絲框的眼鏡後那雙深褐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棲棲。
他站定在那兒,周圍無數的人來往過他的肩側,他就在人流如潮裡,捉到了棲棲無意望過去的目光。
“棲棲。”
棲棲看見他微笑起來。
即時,棲棲感到自己的半邊心房都被他這笑給麻痹。
呼吸放輕,棲棲甚至覺得,她周圍的人們已都不是她的同類。
他們變成猙獰的怪物,用黏膩腐爛的手指扣抓她的小腿,要將她從光明的新世界裡,拖回暗無天地的記憶迷宮。
原來自欺欺人,最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