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容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又重了幾分。

於是薛嘉禾又換個方向想了想,而後道,“若是擔心我莫名其妙丟了自己的性命,從而對不起我母親的在天之靈,那也大可不必。我母親自小便不喜歡我,你照顧不照顧我,她大約都是不在意的。”

說起自己童年並不明亮的經曆,她的神情也仍然輕鬆得像是在說彆人家裡的事一般。

可同樣幼年就失去雙親的容決知道,這絕不是能帶笑說出口的話。

“……若不是為了保全你,她何必假死離開汴京城?”

薛嘉禾笑了,她十分認真地垂下眼睫思忖片刻,才道,“那大概是我作為女兒,打從有記憶開始便叫她失望無比吧。”

母親從來不喜歡她,仿佛多看一眼她的麵孔就會引起不堪回首的記憶。

母親大約曾經是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這薛嘉禾是知道的——她母親做起家務農活來實在是太糟糕了,賺來的錢想要養活三張嘴等同於是天方夜譚。

等到薛嘉禾的弟弟病逝,也仍舊是兩人縮衣節食地過。

母親秀美的麵容逐漸凋零,她就像是被從青瓷花瓶裡取出扔到一旁的名貴鮮花,很快就失去了全部的養分,奄奄一息。

更何況,她帶著逃到鄉下的一雙子女,甚至不是她想要生下的孩子,而是被人□□後懷上的。

薛嘉禾心想,母親大概是有理由厭惡她的。

容決這輩子長這麼大,什麼都做過,就是沒安慰過任何人一句軟話。

他覺得自己這時候大約應該說句什麼好聽的來讓薛嘉禾覺得好受些,但如鯁在喉,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薛嘉禾很快抬起眼來,道,“她還有彆的孩子嗎?她喜歡的孩子?”

“沒有。”這問題容決倒是能回答,“容家除了我,全都死了。”

薛嘉禾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曾經有?”

“……”容決動了動手指,沒想好是不是該直白地將答案告訴薛嘉禾,他恍惚間直覺地知道那是一個此刻不該說出口的答案。

但薛嘉禾已經從他的反應裡得到了答案。她垂眼笑了笑,道,“難怪。”

這已經不是容決今天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見“難怪”這兩個字了。她好似從他的身份裡突然就知道了許多事情,整個人身上的生機更加縹緲起來,看著甚至像具行屍走肉。

容決見過這樣的人,多是已經不想活下去了的。

他擰眉正要開口,綠盈去而複返,手中盤子上端著一小碗粥和另一碗黑漆漆的藥。

容決伸手端起藥碗,手指貼在外側試了試溫度。

藥汁腥苦的味道直直衝入他的鼻子裡,哪怕不嘗一口,容決也知道這藥進到嘴裡之後會是什麼感覺——和生吃一口蟲子的口感恐怕相去無幾。

蕭禦醫就給薛嘉禾開這種藥?

容決皺眉要將碗放回去,薛嘉禾詫異地喊住他,“攝政王殿下拿著我的藥做什麼去?”她不等容決說話,探出身子從他麵前將藥碗拿走,眉毛也不動一下地仰頭幾口就喝完了。

將碗還給綠盈時,薛嘉禾察覺容決仍然在用凶狠異常的眼神瞪著自己,不由得一怔,“究竟怎麼了?”

“……好好靜養。”容決迅速移開目光,終於轉身離開了西棠院,薛嘉禾那好似無論受到什麼苦難挫折都會眼睛不眨咽下肚子去的臭脾氣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也不知道跟著溫溫柔柔說話都不會大聲的容夫人一起,是怎麼養成了這個比石頭還硬的模樣?

又是難怪又原來如此的,薛嘉禾到底在知道他身份的時間明白了什麼東西?

容決回了書房,冷冷瞪了地上薛嘉禾嘔出的那口鮮血許久,腦中又回想起了蕭禦醫離開前說的話。

“心病隻有心藥能醫,”聽過兩人在書房裡關於畫像的爭執由來後,早就知道一切內情的老禦醫用一種氣呼呼的語調說道,“可惜殿下或許永遠也走不出去了。”

“為什麼?”

老禦醫又不怕死地怒瞪容決,“因為殿下偏偏嫁的人是你!”

容決記得當時自己冷笑著回道,“這是先帝的遺詔。”

而現在,他隻是無比煩躁地盯著地上的血跡,想從中找出一點線索來——薛嘉禾的心病,憑什麼就跟他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