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嘉禾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家,卻要跟這樣一尊殺神住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
“攝政王看起來真嚇人……”藍五姑娘在後頭小聲嘀咕道,“還是阿兄好。”
藍家姐妹自然是知道藍東亭心思的,拿藍東亭和容決兩相比較之下,自然為兄長打抱不平,也為薛嘉禾義憤填膺。
即便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畢竟是大戶人家裡養出來的,再不諳世事也能將家人的心思看懂一二。
“不要多話。”藍夫人心中一顫,輕斥一聲便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西棠院。
她身為人母,雖然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娶到最中意的姑娘,然而想要跟容決搶人,畢竟還是……太難了。
更何況如今的薛嘉禾已經在容決的手掌心裡叫他握住了?
藍夫人等人前腳剛被宮人送走,後腳容決就到了,薛嘉禾眼皮一跳,抬臉看向邁步進了外屋的容決,見他麵上神色並無波動,才將手中把玩的一枚水潤透亮的玉鐲放下了,道,“攝政王殿下。”
她儘可能地忘卻自己要隱瞞容決的事,麵上表情處變不驚。
不是一日兩日,在能將腹中胎兒取走之前,她必須得騙過容決三個月。
不過倒也不是第一次了,或許將來反倒熟能生巧,在容決麵前無論怎麼滿口胡言亂語都麵不改色了。
“我進來時見到藍家夫人正好離去。”容決對西棠院的擺設已很熟悉,他走到薛嘉禾身旁看了看大約是藍夫人剛送來的一小盒珍奇珠寶,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難得有人來訪,不多留她們說說話?”
薛嘉禾心道對藍家十萬個不喜歡的人不是你自己麼?“該說的都說了。”
容決聞言掃了薛嘉禾一眼。
剛進到皇宮裡時,薛嘉禾還不是這樣的。
先帝找到薛嘉禾時,容決就已經知道了薛嘉禾的身份——或者說,他比先帝知道得還早上一線,派去將薛嘉禾護送回京的軍隊中,也安插著他的眼線。
那時的薛嘉禾雖然沒有現在好看舒展,卻整個人身上滿溢著林間小鹿似的靈動,一顰一笑好似都能說話,和現在眉梢一壓帶著三分威嚴的長公主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裡。
容決回憶往昔不過一瞬,而後微微彎腰伸手,從薛嘉禾的肩膀上取下一根橘色白色相間的長毛,“這是什麼?”
薛嘉禾的身體下意識在容決靠近時繃緊,看清他撿起什麼後才稍稍放鬆,“藍家姑娘帶的貓兒,是秋狩時帶回的。”
容決這是明知故問,他頓了頓,將貓毛往旁一扔,似不經意道,“你喜歡貓?”
薛嘉禾低頭又從自己身上拈起幾根貓毛,口中淡淡應道,“是挺可愛的。”
容決握拳輕咳了一聲,繃著臉道,“喜歡怎麼不留下來?”
“我沒心思照顧它,在藍家尚有人陪著它玩。”薛嘉禾也不驚訝容決是怎麼知道那貓是她轉送給藍家姑娘們的,“攝政王殿下看我像是有心思養貓貓狗狗的人嗎?”
“你沒養過?”容決問。
薛嘉禾的動作一頓,而後抬起頭來看了容決一眼,“攝政王殿下何出此言?”
她剛到宮中時,曾經偷偷和膳房的小宮女一起養過一隻兔子,就連藍東亭、先帝、幼帝也不知道的事情,容決怎麼會出言試探?
容決在旁給自己倒水,眼也不抬,“小姑娘不都喜歡這些毛茸茸的。”
他說得平淡,薛嘉禾卻忍不住暗自提起戒心,“幼時的事情,我都有些忘了。”
容決也不再問,好似真是這麼隨口一提似的。
隻是他走後不久,管家又送了一盒切好的玉石原石來,看著雖然粗糙,卻塊塊都是上好的籽料,放在個大箱子裡,氣勢就瞬間將藍夫人送的首飾盒壓了下去。
薛嘉禾眉毛也不抬一下地收了禮——也不知道容決是怎麼想的,自從那日她摔了母親的遺物玉牌之後,容決不但接連不斷地給她送東西,而且還絕口不提容家的玉牌,好像根本不在乎薛嘉禾摔的是不是他救命恩人視若性命的寶貝似的。
薛嘉禾本就因為懷胎一事有些煩躁,管家又幾乎每日一兩次地來西棠院打擾,頗叫她有些不耐。
容決送的東西再好,到了西棠院裡也就是到角落積灰的份,隻是民間尚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薛嘉禾自然更不可能對容決拉下臉來,隻不鹹不淡地和他每日話話家常,若不是兩人貌合神離,看起來倒有幾分平常夫妻的模樣。
隻是薛嘉禾這會兒卻恨不得容決能再度離開汴京城,去邊關打上一兩年仗的;如此,她便不用每日都對著容決的臉心中七上八下了。
“這日子是越發難熬了。”薛嘉禾起身時頗覺得腰酸背痛,皺著眉揉了揉後腰,不滿道,“入秋了也沒見著涼快下來,知了叫得人心煩。”
綠盈手腳輕快地取來水盆,跪在床邊替薛嘉禾揉著腰間酸痛的肌肉,柔聲道,“殿下莫急,至多再個把月就能涼爽了,那時天氣乍涼,您還得多注意彆著涼呢。”
薛嘉禾挺了挺腰,細眉蹙緊,“今日……”
“今日似乎朝堂上出了些事,往日這個時候,攝政王都該下朝回府了。”綠盈說道,“殿下若是想知道,可寫信詢問陛下。”
“需要我知道的,陛下自然會告訴我的。”而且幼帝這會兒恐怕還在懷疑容決要對他們姐弟不利。
說實在的,薛嘉禾心中也隱隱有些這麼懷疑。
容決頻頻到訪西棠院的行為實在太可疑了,他要麼是有所求,要麼就是有所愧疚,無論哪一項都叫薛嘉禾覺得不可思議。
這一日,薛嘉禾用過早膳沒多久,容決果然又來了,身上穿著那一身攝政王的蟒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
薛嘉禾掃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心中思索那一隅是不是眼看著很快就要堆不下容決的禮了。
嗯,恐怕還得再尋一個。
容決將那盒子放到薛嘉禾麵前,咣當一聲,顯然裡頭的東西分量不輕,“這已經是你的東西了。”
薛嘉禾多看了幾眼,這才反應過來:這正是容決秋狩時送她的弓,後來兩人爭執起來時,薛嘉禾一時生氣直接塞還給了容決,不想他又給送來了。
彆的禮能收,這件薛嘉禾卻一見就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下意識皺皺眉,“這是攝政王少年時隨身之物,有諸多意義,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交給你最好。”容決沒打算接受拒絕的答案,他直接坐在了薛嘉禾旁邊,濃眉也蹙得很緊,“我將我曾用過的弓給你,日後……”他頓了頓,像是在糾結如何將接下來的話組織成具有說服力的句子,“你若是需要,隨時可以用它。”
薛嘉禾笑了笑,“我身周護衛隨從這麼多就,恐怕不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但你若想用,我的弓任你差遣。”容決沉聲道。
薛嘉禾偏頭看看容決,不太明白他這一出又是為了什麼,隻半開玩笑道,“弓箭若是用起來,自然是要利箭離弦、傷人傷物的,攝政王不怕我拿去為非作歹?”
容決的目光落在她嘴角陷進去的梨渦上,答得平淡,“所以我才將它交到你手裡。”
薛嘉禾終於有些愕然:容決這是叫她去演武場裡射靶子,還是彆的什麼意思?
堂堂大慶的長公主,難道還能淪落到抄起弓親自上陣殺敵的地步?
“……彆放到角落裡去了。”容決又道,“要用時,怕你找不到。”
他說是這麼說,薛嘉禾看著眼前顯然不應該出現在女孩子家家房間裡的東西有些犯愁——這弓,其實比珠寶玉石難收多了。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容決忍不住又問。
薛嘉禾正對著長弓木盒犯愁,一時沒反應過來,隔了兩息才恍然抬頭,“什麼?”
容決正托著下巴看她,眼神焦躁得像是找不到出路的困獸,“你想要的東西。她給不了你的,我都補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躺倒,被舉報鎖的章節一直進不了審核循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輪到我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