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日常(六)(2 / 2)

若是沒有張獵戶,薛嘉禾早就死了,去送他一程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也想去。”容天而忽地道。

在薛嘉禾開口拒絕之前,他鎮定地接了下去,“我想去看看娘親從小長大的地方,必定不是汴京這樣處處都是規矩,讓人處處都要端著架勢,喘不過氣來吧。”

容天依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喘不過氣?

他們姐弟倆長這麼大幾乎就是仗著皇帝舅舅的寵愛在汴京城裡橫著走的;再退一步說,容天而也是將規矩利用到極致的人,從來隻有從“規矩”中獲利沒有吃虧,有什麼好喘不過氣來的?

然而雙胞胎冥冥的感應叫容天依默默地將心中的疑問咽了下去。

弟弟腦袋裡鬼主意比她多得很,這時候聽他的沒錯。

果然容天而一說完,薛嘉禾本要說出口的拒絕就猶豫了起來。

她想到自己十五歲那年剛到汴京,也確實是覺得到處都是壓得人直不起腰來的規矩,舉步維艱雙眼一抹黑,常常夜裡悄悄地思念自己原來的生活。

於是在容天而見縫插針的軟磨硬泡下,最後去陝南的隊伍還是擴大了許多。

臨出發時,容決掃了眼貌似規規矩矩並排站著的一雙兒女,冷冷哼了一聲,用森嚴的眼神告訴他們:彆以為小把戲我看不穿。

容天而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王府裡,容決說了不一定算,但薛嘉禾說一就是一,這連王府的掃地下人都知道。

等車隊啟程離開汴京前往陝南,容天依和容天而還是安然地跟在了隊伍裡頭。

這一路幾乎是照著薛嘉禾當年回京的路線倒著經過的,就連淳安也沒刻意繞開。

十幾年過去,薛嘉禾早就將陳夫人放下,心中既然沒有疙瘩,也就沒有必要特意避開淳安這樣一個交通便利的存在去繞路。

淳安並未收到當年周家一事的影響,至今仍是大慶最繁榮的樞紐之一,人來人往熱鬨一如既往。

隻是少了個周家,自然有彆的趙錢孫李家頂上瓜分勢力和地盤。

薛嘉禾望著軒窗外的車水馬龍,輕輕地出了一口氣,破覺得有些物是人非。

一行人還是落腳在了上次來時住的彆院裡,身份自然展露無疑,不多久,陳富商便主動上門求見。

見到陳富商時,薛嘉禾才終於有種時光悄然流逝的實感。

——這位曾經紅光滿麵遷進汴京的仁商,比起薛嘉禾記憶中老了許多,一雙眼睛甚至微微凹陷了下去。

而被他帶在身邊的青年人十分沉默寡言,從頭到尾隻跟著陳富商行禮,卻一語不發。

也不知算不算是某種感應,這青年進門的瞬間,薛嘉禾便猜到了他是陳富商的獨子陳執銳。

換句話說,薛嘉禾同母異父、卻未曾見過麵的弟弟。

見了陳執銳第一麵,薛嘉禾也仍然波瀾不驚,視線從他臉上淡淡掃過,心中唯獨想到的一點便是:看來還算正直,也不知從前被陳夫人慣出的小毛病養好了沒有。

陳富商來是請安,請罷便識趣地帶著陳執銳告辭。

臨到了這時候,一直表現得像是陳富商影子的陳執銳突然抬起了頭,他開口倏地道,“長公主不想知道我娘如今怎麼了嗎?”

“住口!”陳富商立刻喝止了他。

陳執銳緊閉嘴唇不再發話,但一雙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住薛嘉禾,仿佛非要從她口中得到個答案不可似的。

薛嘉禾淡淡道,“我不問,你看起來也忍不住不說了。”

“……家母過世了。”陳執銳咬了咬嘴唇,他好似有些不甘地道,“病重不治,走時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聽聞這個消息,薛嘉禾自己也驚訝於自己的心如止水,她眨了眨眼,視線轉向陳富商,真誠地道,“節哀順變。”

“……”陳執銳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有什麼話不吐不快,但在陳富商的拉扯之下還是咽了下去,低頭道,“多謝長公主。”

彆說容天而了,就連容天依也看得清楚陳執銳的態度不對勁,等陳家二人一走她便不悅道,“陳家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他娘去世是很叫人同情,但這跟娘親又沒關係!”

容天而想得多了點,他問,“是娘親從前認識的人嗎?”

薛嘉禾輕輕嗯了一聲,頓了頓,複又笑道,“也是個曾經對我有過些照拂的舊人,本是來陝南吊唁長輩的,沒想到陳夫人也走了。”

陳夫人千不好萬不好,卻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

容天依眨眨眼睛,看出薛嘉禾興致不高,蹭上前去抱了她手臂撒嬌道,“我陪著娘親,不會離開您的。”

容天而站著沒動,他鎮定地道,“姐姐要嫁人,我在府中能留得久些,成親以後也不必搬出去,還是我陪著娘親吧。”

容天依頓時不樂意了,“我不嫁人就能一輩子陪著娘親了!”

薛嘉禾頓時想到了秦征,更為同情起他來。

眼看著兩個小的就要吵起來了,抱著手臂在門口聽了小會兒的容決冷笑打斷了他們,“當我是死的?你們兩個年紀一到我就全踢出門去,誰也不準留。”

容天依:“……”

容天而:“……”

——敢怒不敢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