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酒被竊,源氏的武士們勸說住源晴樹,就繼續上了路。
之後的一路上,再也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卻並沒有讓晴樹君放下心中的疑惑。源氏的武士們或許認為他是一個普通的貴族五歲孩童,隻要大人阻止,時間一長就會忘記路上酒水被竊一事,然而三分之一的酒水神秘失蹤這件事,如此奇怪,武士們又諱莫如深的樣子,讓他想忘記都不信。
酒水少了小半,武士們便讓侍從奴仆們加快了趕路的腳步。聽著牛車外武士們在旁催促的聲音,晴樹君心中的好奇更重了,不過他並不是因為好奇就喜歡給自己和彆人找麻煩的人,在回到平安京的路上,一直保持著安安靜靜,聽話的小貴族模樣,讓源氏的武士們也鬆了口氣。如果不是需要護送源氏公子,他們自然是不需要擔心的,作為源氏將門下的武士,不畏懼任何危險,但是帶上家主的小公子去赴險,這就不同了。
緊趕慢趕了小半月,待源氏武士們的神情終於沒有那麼凝重,也不再催促著奴仆們加快腳步了之後,晴樹君才對牛車外帶頭的武士藤堂君提出詢問和要求,當然了,他沒有直接詢問之前偷竊菊花酒的是誰,而是直接從武士們那裡要來了一張地圖。
武士們為了以免發生意外失散,每個人的身上都備了一張不算太詳細的地圖,但是重要的山脈路徑都有標注。
“這是平安京一帶的地圖,小公子要地圖做什麼?”藤堂君把地圖用重物壓了壓,待看不出太明顯的褶皺後才交給來詢問討要地圖的杏。
杏接過地圖,妥帖放好,嘴角帶著些許的笑意,微低垂著腦袋回道:“主人在牛車上看書,覺得疲軟了,外麵太過寒冷,就想借地圖來看看現在已經走到了哪裡。”
藤堂君沒有多想,他見過源氏家裡的其他小孩,說實話,相比起他們來說,源氏小公子已經很是安靜了,將近一個月的路程,在牛車裡覺得悶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他的小公子,早在出發後的第一天裡,說不定就開始鬨騰了。
“這裡已經距離平安京沒有多少天的路程了,勞煩告訴小公子,再耐心登上一段時間,就能到藤原家了。”
“是。”杏向武士行了一禮告退,回到馬車旁,把地圖從牛車的掛簾側交給了晴樹君。
晴樹君接過地圖,抖開的掛簾因此帶進來一陣寒風,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脖子。展開帶著涼意的地圖,晴樹第一次認真查看鳥取到平安京的這段地圖。平安京到鳥取,途徑一個縣城,地圖上草草畫著一條行路線路。這條線路上一直沒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倒是盤踞在平安京和這個縣城上方的山脈,讓他很是在意。畢竟,後世關於它的傳說有很多,這條山脈,便是丹波大江山。日本流傳後世,一直都十分有名的,妖怪盤踞的山脈。
想到這裡,晴樹君有些苦惱地用繪扇點了點自己的小腦門。
該不會真是他所想的那樣吧,偷走他們酒的人,是大江山上的妖怪?現在想來,他的父親是平叛有功的將軍,他的伯父是多次斬殺惡鬼的將軍,本來他還以為,惡鬼之說隻是平安時代人們的腦洞和流言,沒想到……竟然有可能是真的啊……
喂喂,畫風不太對吧,他身上帶著的可是沒什麼戰鬥力的建城係統,而且這個建城係統在其本職上,還十分地沒用,就這麼突然地告訴他,你所在的世界,並不是分類在休閒區的,而是鬼怪靈異區的,所以他一開始就應該選擇跟著父親源賴信,去源家學習武士之道,斬鬼的能力嗎?
一時間,晴樹君的三觀和理智都有些難以恢複,好在,能坐上牛車的隻有他一個人,接下來的一段路,他都有那個時間可以好好冷靜下來,思考以後的生活。
這麼說來,他幾次來往鳥取和平安京,沒有被大江山的鬼怪們襲擊,還真是十分幸運的事情了。
晴樹君冷靜得很快,不過一天的時間,他便認命了。再去說那個偷酒賊,能讓二十名武士都如此忌憚,想必不是什麼小妖怪,他開始回想,日本的妖怪大全上,有什麼喜歡喝酒的妖怪,但是他對這方麵的興趣並不大,並沒有從忘卻了許多的回憶當中整理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
牽扯到了妖怪一說,晴樹君回想起來,在母親病重時,那幾位帶著黑色的高帽,穿著狩衣的陌生人是什麼身份,那估計就是平安時代的陰陽師們了。
不久之前的疑惑也隨之破解,藤原家並沒有流傳關於他的流言穢語,外祖父和母親也沒有疑惑於他不同於其他孩童的地方,恐怕是早就讓平安京陰陽寮的陰陽師們占卜過星辰,詢問過神明了。晴樹君是不知道陰陽玄術是一種怎樣的術法和力量,不過,想來那些被外祖父請來的陰陽師們是有看過他身上並沒有沾染什麼穢物的。
能斬鬼退治的源氏武士們都不敢隨便招惹的偷酒妖怪,隻有可能是一位大妖,晴樹君在腦海中記下了一筆,以後來往鳥取和平安京,務必要帶上一些酒水,雖然他沒有退治妖怪的能力,但是投其所好也是做得到的,因為沒有實感,他也不像其他的貴族氏族一樣,對鬼怪嫉惡如仇,能悠悠閒閒地活著才是重要的事情。
無聊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慢,一行人晃晃蕩蕩終於回到了平安京藤原家的家宅。
帶回來的酒被偷取了小半,偷取的還是要送去給源氏的那一份,晴樹考量了一會兒,從藤原家的這份中勻了一些過來,好讓兩家的分量不會太過不平衡。
“酒水被竊一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藤堂君應該比我更理解其中原因,我從外祖父的份中分了些許出來,勞煩你帶回去給父親,把個中原因與他說明,希望他能諒解。”
藤堂君從他手中接過新撰寫出來的冊子,跪坐著行了一禮。“請小公子放心,我會把原因說明,將軍會理解的。”
說罷,藤堂拿著冊子,帶著武士們和一板車的酒水離開了藤原家宅。
晴樹君回到藤原家宅,撰寫完新的冊子,又送走了藤堂君,便催促杏給他準備洗漱用水,一路上很難進行徹底的洗漱,還好一直呆在牛車上,也沒有出什麼汗,不過頭皮和身上還是有癢意。就他目前的模樣,也不適合等外祖父從朝堂上回來後去拜訪。
杏在晴樹君撰寫新的酒水冊子的時候,就安排了人準備熱水和洗浴池,此時晴樹君催促,剛好可以準備洗浴了。
六七名侍從侍女拎著熱水跟著晴樹君,杏步入洗浴室。平安時期洗浴不便,需要數人幫忙,才能洗一個舒適的澡,晴樹君也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反正他現在的身體也是個五歲的稚童,沒有什麼好羞恥遮掩的。圍著襠布,晴樹君忍著寒意跨入凹陷的洗浴池中,侍從和侍女一個接一個勺取有些燙人的熱水,從他的頭頂開始澆灌清洗,一桶熱水用完了,就下一個侍從拎著水桶繼續。
直到用掉了整整十幾桶的熱水,晴樹君才叫了停,凹陷的洗浴池中的水也漫到了他的小腿肚的位置。
晴樹君跨出洗浴池,杏立刻上前用乾淨的棉衣把他整個包裹起來,吸乾淨了身上殘餘的水分,趁著洗浴池內還氤氳著熱氣,侍女侍從快速地幫他穿戴好冬衣,細細擦乾頭發,束好發辮。
洗完了一個熱水澡的晴樹君終於鬆了口氣,感覺渾身舒爽,近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清洗自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好在他回來的日子很好,是個可以清理自己洗澡的日子,不然還要等上幾日的話,他是不能忍受了。
晴樹君清洗完身體,穿戴好衣物,就收到了外祖父已經從朝堂上回來的消息。
因為臨近新年元日,有許多東西都要準備,在朝堂和天皇的麵前,權勢越大,需要煩神的東西也就越多嗎,實在是辛苦。不過藤原一家的男人,除了他,都是很有野心的,當然他們也很享受這種權勢帶來的繁忙。
晴樹君帶著杏去往藤原道隆所在的主院,意外得知,他的外祖父正在接待一位客人,是一位同他一起回來的陰陽師。晴樹君轉念一想便知道,外祖父恐怕與這位陰陽師先生還有公務要商談,就準備先回去,之後再來拜會外祖父。
然而他剛帶著杏轉身,便被院內追來的外祖父的近侍給叫住了。
“晴樹君,家主大人讓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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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正在接待客人,我去打擾的話沒有問題嗎?”晴樹君有些意外,他以為,在他選擇去鳥取生活後,藤原道隆就有有意不再讓他接觸官僚的人,沒想到卻並非這樣。
“無事,這是家主大人的囑托。”近侍如此說道。
既然都這麼說了,晴樹君就不再推辭,跟著近侍走進了主院內,有跟著來到了會客室外。隔著障子,晴樹君在廊間跪坐行禮。
“外祖父,久彆歸來,在此向您問好。”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晴樹想著剛剛隔著障子,看到了另一個帶著黑色高帽,穿著狩衣的身影。因為那人的身影微微側背對著他,又是匆匆一瞥,晴樹隻能辯得,外祖父的這位陰陽師客人,是個身形纖瘦的男子,比之他的父親和伯父,看著並不算很健朗。
“晴樹君,外麵寒冷,快進來坐吧。”
聽到藤原道隆這麼說,源晴樹便起身,隨著近侍的引導,在那位陰陽師大人的對麵下首的位置坐下。
“安倍博士,這位是我已經逝世的三女和源氏賴信將軍的兒子,晴樹君。”
聽到藤原道隆的口中說出“安倍”這兩個字,晴樹的眉毛微挑,要說在之前,提起這個姓氏,他估計都不會有什麼反應和想法,偏偏在他知曉這個世界很可能是真的有鬼怪存在後,這個姓氏就讓人不得不多想了,平安時代曆史當中,最為有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最高任職就是天文博士。關於這人,在後世有許多關於他的著作,是個遊魚般的人物,明明相傳他是狐子,偏偏還能深受平安京各個貴族的信任。生前受天皇和權臣信任,死後也能依靠生前在天文道和陰陽道上的成就,從四品天文博士的官職,升至位極人臣的從一位,一個生前死後都非常不得了的人物。
而且後世有過很多傳說,曆史上的安倍晴明其實並沒有真的死亡,一個在陰陽道上擁有如此能力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去了。
略過這些暫且不說,晴樹君沒有抬頭,便能感覺到那帶著莫名笑意,落在自己身上的陌生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