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這一東西麵世, 所掀起的浪潮過了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平息下來, 反而愈演愈烈。因為, 這些帶著玻璃門的商販們每每在一個地方售賣過後, 就會帶著東西消失在當地,無論那些氏族派出武士, 多麼嚴密地去看住他們,他們都有辦法逃離而去。
若是想要直接在他們還沒售賣出去前就抓起來, 卻又在行動前,不見了那些人的蹤影, 似乎是收到了什麼消息,所以帶著東西逃走了。若是東西實在帶著逃不走,便用石頭把那些玻璃木頭砸個稀爛, 是絕對不讓這些貪心的氏族得逞, 從他們的口中得知玻璃來自哪裡, 又是如何製作的。
他們從未在平安京出現,隻在國都的附近出沒過。為了掩人耳目, 藤原氏和源氏也有和其他氏族一樣, 派人去抓捕過幾人,看起來十分賣力地樣子,不過卻是做做樣子罷了。
不過,最後, 藤原道隆還是弄來了兩車的玻璃門,送進了皇宮內。天皇把寢室的障子門儘數換成了玻璃門,體會過兩次後, 也是頗為喜歡,恨不得把皇宮內所有的外圍的障子門都換成這種玻璃的拉門。這樣,夜晚便是不受那寒風,也能欣賞天上的星雲,圓月了。
隻可惜,這些販賣玻璃拉門的商販實在是抓不住他們任何一個,每次帶來販賣的拉門也很是有限,這種剔透的石頭,有位氏族說自己領地內的石礦中有發現過,等敬獻到天皇的麵前時,又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彆說這個和玻璃一樣剔透的石頭大小夠不夠做成一麵玻璃,就這打磨問題,他們也無法把鑽石的表麵打磨得像玻璃一樣光滑平整。
如此一來,倒成了一件讓晴樹君笑了許多日的事情。在這裡,拳頭大的鑽石還不如一麵玻璃來得更受歡迎,反而還遭受了天皇的嫌棄。
又過了差不多一月的時間,售賣玻璃的商販,像是在世間消失了一般,沒有再聽聞,他們有在哪裡出現過。
在玻璃商販消失後沒有多久,晴樹君這裡便收到了一個悄悄送來莊園的箱子,裡麵是玻璃販賣後,比預想要更多的一部分銀錢,不過,就這一箱子,還隻是一半而已,另外一半源賴信和外祖父的信中就有說過,便當做是給那些人出生入死的一部分賞賜。晴樹君倒沒有舍不得那份錢財,用他們的安危來換自己的安危問題,那些錢其實不算什麼。
晴樹君讓杏去把這些錢都收入了庫房,但是這筆錢並沒有記在莊園明麵上的賬本裡。
那位悄悄送錢來的男人並沒有離開,而是正跪坐在晴樹君的書室下首位置。和上一次過來時,阿諛奉承,巧舌如簧的假模樣不同,這次沒有外人在,這男人十分地安靜,存在感也十分的弱,就像是要流入那月光照射下的陰影當中,是個習慣生活在影子當中的人物。晴樹君想,這便是古時候,那些權臣貴族手裡培養的那些個數量稀少的死士吧。絕對的忠誠,絕對的服從命令。
“小公子,家主大人讓我問您,需要把鐵匠和木匠等人處理掉,再換上其他更可靠的人來做這些事情嗎?”那男人低垂著頭,低沉的聲線像是鬼魅一般。
晴樹君食指點了點案幾的桌麵,輕輕搖頭。知道玻璃這件事的,可不隻是鐵匠,工匠,還有刀匠三條一家。這些人每次因為玻璃的事情來找自己的時候,都很隱蔽,除了他們,莊園裡也隻有中田原,海藤氏夫婦兩人清楚他在造玻璃的事情。
海藤氏夫婦兩人不用說,這兩人對他的忠誠度都是非常高的,中田君的忠誠度沒有太高,但是自從玻璃的風波消息出現後,晴樹君花了些時間特意地通過地圖追蹤過這些個人。無意中,晴樹君還發現了地圖的另一個還算有用的能力,他雖然不會顯示這些人具體說了什麼話,但是會簡略地出現他們話中重要的信息,形成氣泡,飄在這些在說話的人的頭上。
中田原的嘴巴很緊,彆說找人去說玻璃的事情了,他除了工作上必要的談話意外,意外地寡言,對於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中田氏,在家的話都很少。另外石川鐵匠等人,在玻璃的風波傳到鳥取的時候,過了幾天後的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石川一家和兩位工匠都悄悄去了三條刀匠家,晴樹君是不知道他們的具體談話,隻是氣泡當中出現的關鍵詞裡有玻璃和逃走這些個字眼,他們的談話進行了很久,久到晴樹君都想睡了,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一早,晴樹君就讓海藤君密切地看著這幾個人,不過,他們幾個卻沒有收拾包袱準備逃跑的樣子,之後晴樹君找了些個理由,一一見了他們,都沒有什麼異樣,忠誠度數值,也沒有玻璃風波傳出來的那些天波動那麼大了,好像是那一晚的談話,讓他們消除了關於玻璃的記憶,又恢複到了以往的生活。
晴樹君倒是不在意他們談論了些什麼,隻要不搞事,給他帶來麻煩,他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那麼晴樹君也便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吧。
不過,不動他們的理由,還有一個。晴樹君那日見了三條一家子之後,便覺得今劍這把刀劍的名字異常地耳熟。本來以為是聽身邊的無意中談論過才會覺著耳熟,但是這些日子和藤堂君修習刀術,休息的時候,談論起那些不錯的刀劍,又說起三條宗近不斷研磨精進的鍛刀技術,日後一定能鍛造出比之現在的今劍,還要出色的名刀,成為源氏的一寶也說不定。
當時晴樹君還調侃他,竟然如此推崇自己好友的鍛刀技藝,休息了片刻才覺著想起了什麼。平安時代源氏的寶刀不知凡幾,其中最為有名的,當然是在現代的時候被奉為國寶的三日月宗近了。是了,他就說三條宗近這個名字,還有今劍這把刀劍的名字為什麼會這麼耳熟,他並不是聽到有人在他的耳邊提起過,而是因為,此人便是日本曆史上,第一批的名刀匠。三條宗近在能夠自己獨自鍛刀之後不久,便鍛造出了今劍這麼一把出色的名刀。
在此之後,效力於源氏,他又先後鍛造出了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而後他的後代,雖然沒有他這麼出色的刀匠技藝,也還是鍛造出了石切丸,岩融等名刀。小狐丸在曆史的記載中,帶有神話的色彩,以至於是否真實存在還不清楚,但是三日月是真真存在的。
若是因為後世便會普遍的玻璃,而把國寶鍛造者給殺了,那晴樹君還真不知道是賺了還是虧了。
好在,這些人並沒有什麼背叛的心思。
“不用了,他們目前都很安分。”
那男人聽了晴樹君的話,隻點了頭,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家主大人讓我留一句話給您。當斷則斷,不要太過仁慈。”
“嗯,這個我當然清楚。”
說完這些,那男人便離開了莊園,趁著夜色,消失在了鳥取的地界。
如今莊園內的銀錢終於富足起來,晴樹君在送走那人之後,沒有立刻睡下,而是起筆書寫了至今的第二份告示,讓中田原第二日的一早,張貼在老地方。
……
翌日,中田君帶著告示和幾個仆從來到了武士府邸旁的奉行所,如今那麵張貼告示用的木牌已經從武士府邸的門前,挪到了奉行所前。奉行所自建成後,對莊民來說,除了氣派和威嚴,都沒什麼其他的作用,畢竟至今還沒有什麼人犯過事的。如今奉行所前出現了幾人,還是莊園的中田管事。於是,在中田張貼完告示的時候,周圍便已經圍上了一群的農民。
不同於上次,剛好農忙後的收獲時節,商販都來到而來領地來收糧食作物,還有人給這些不識字的農民們解讀一下告示上,領主大人都寫了什麼。可是,這一次,卻沒有商販在了。
“中田大人,請問,這告示上寫了什麼?”有老農見中田似乎就這麼準備走了,便大著膽子上前詢問。
中田原微皺了皺眉,顯然這時才意識到,這些平民中是沒有幾個識字的,便是識字也認識的不多。當初海藤君也是隻認得些個字,還是後來杏在教他禮數的時候,順便教了他認字。海藤君聰慧,雖然基礎並不好,但是在悶頭學習之下,也是沒有多大問題的,在正式成為管事之後,更是每日都跟在晴樹君身後看書室內的書冊的,所以現在已經不是不認字的那一類人了。
海藤君的埋頭學習,讓晴樹君和中田君都沒有想到,他一開始作為平民是不認多少字的,以至於他這麼自然地寫了告示貼出去,沒有人認得字,這些告示,貼了又有什麼用?
中田君決定回去便和領主大人說這件事,下次就不要貼告示了,還是他們出來和這些平民們說一下吧。
“領主大人新下的告示,如今每戶人家的家底都開始富足,領地內的房屋還大多是草屋,今後有貴客來了,看到實在不成模樣。從今日開始,草屋便會被替換為磚瓦的屋子。隻是,要求有一點,每戶人家,前一年的收入,若是能達到5貫錢,那麼,便能向管事申請,修建磚瓦屋。不過,住上磚瓦屋後,若是持續兩年的收入,都達不到5貫錢,便收回房子,重新去住草屋。”中田君大致同他們說了一下領主大人的意思。
聽他這麼說完,周圍的莊民們都瞪大了眼睛。“什麼?我們能住磚瓦做的房子?!”
“前一年每戶的收入有5貫錢就可以?不是要我們上繳五貫錢吧。”有人怕是中田說錯了,又或者是領主大人弄錯了。
“之間草屋不用我們的錢就罷了,如今……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情吧。”
中田微皺眉,身後帶的侍從便厲聲呼道:“都吵吵嚷嚷什麼!”
等周圍莊民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中田君才清了清喉嚨,說道:“領主大人的話和決定,容不得你們來質疑。收入達到5貫錢,要求便隻是這樣,修建房子的錢,依舊會是領主大人自己來支付,你們無論住著怎樣的房子,那都隻會是領主大人的財產。”
中田再一次地提醒了他們這件事。中田君一開始也不是很明白領主大人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隻要收入達到5貫,不用上繳銀錢,便能修建磚瓦的小房子。不過,後來領主大人細心與他解釋了,他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意,當然,對領主大人也是更為佩服的。
一貫錢的修建費用,加上工匠的工錢,頂多也不會超過1500文。隻要努力耕種田地,工作,收入達到5貫錢後,他們便能住上更好的房子,生活有了奔頭,他們便會更努力地去工作。莊民的收入多了,那麼上繳到莊園裡來的收入也就會更多,到時候,一年多的時間,還怕收不回來這些建造磚瓦房子的錢嗎?最主要的便是,讓他們更為努力,有效率地發展整個領地的水平,不要因為現在有好日子過了,就懈怠了自己的工作。
“啊,我家前一年的收入隻有3貫多一點,還差些呢,今年家裡多申請要了兩塊天,如今已經有3貫錢的收入了,那麼明年我家便可以住上磚瓦的屋子了?!”有莊民在下麵如此驚喜地低聲歡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