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神使帶著圓滾滾的肚子回去後, 又如何被大神和同類們吐槽了一番且不說。開春的時節已至,那就說明,宋國金先生的商船, 到來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商船還沒有來到鳥取源氏領地之前,那建好的碼頭就成了領地孩子們的遊樂場所, 大抵是被工匠們告知過,碼頭是個什麼東西, 這些孩子們便每日每日都來碼頭觀望, 等著大船的到來。
彆說孩子們了, 就連領地內的莊民們都十分期盼,因為他們至今見過最大的船, 也就是領地上漁民打漁的小船而已。聽見聞比較多的工匠和商販們說, 這行海的商船,可是要比打漁的小舟要打上很多很多的, 大的,能有小山丘那麼大。他們都想見一見,這山丘一般大的船, 是個什麼模樣。
目前, 對外的說法, 都是商船來領地內,是為了交易酒水的,當然主要是領主大人喜歡宋國的工藝品,所以特意在平安京結交了一位海商,讓他們來鳥取交易一番。
就在莊民們播種後的第二個月, 深夜時分,一艘商船緩緩駛入了鳥取的地界,小山丘般的商船在碼頭邊投下大片的黑影,在夜霧朦朧中,活像是一隻深海中出沒的大妖怪一樣,十分具有壓迫感。
商船甲板上的船工在商船成功駛入碼頭,停下後,快步走進了船艙內部,在一扇船艙門前停下,敲了敲那厚實的木門。“金老板,我們已經到了,要派人去那源氏的莊園通報一聲嗎?”
“唔?到了?”船艙內,金老板的聲音有些睡意朦朧,不過看他能透過這厚木門,還能立刻回答這船工的話來看,其實他也是警醒著的。不過,也是,像他這種賺著殺頭錢的商人,自然是一路都要小心謹慎的,若是路上遇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他也好隨機應變,避免最大的損失。
船艙內很快便傳來了穿衣時的摩挲聲,沒一會兒,那金老板就穿好了一身不算太富庶的衣衫。這也是有講究的,自從海商開始盛行之後,宋國周邊的海域內總歸會有海盜出現,若是穿得太好,又不敵這些海盜的話,隻會被認為是帶頭的給殺掉,若是裝作是替人賣命的小民,說不定還能舍了臉皮苟且偷生,留有一線生機。畢竟,總有那麼些落魄到那個境地為生的人,是仇富的。
“派人下船,摸索一下那源氏小公子的住宅在什麼位置,通個氣兒,讓他們派人來運鐵礦。”
“是。”那船工點頭應下。
隻不過,沒等兩人出了船艙,便有一名船工急急忙忙跑了進來。“金老板,我看見不遠處出現了火光,像是有一隊人舉著火把,向著碼頭的地方來了。”
金老板聞言,先是一蹙眉,隨後很快便平複了情緒。“慌張什麼,還不知道來的是誰的人呢,讓人按照老法子,把東西給藏住嘍。”
“是。”那人快步下了船艙下層的運貨倉庫,調動所有的人,把鐵礦用稻草遮掩住,放到了那些瓷器擺設的木盒子裡,當做是墊層,又藏了些在那些瓷瓶當中等等方法。他們儼然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收拾起來的動作很是迅速。
那船工口中舉著火把的一隊人,沒一會兒便到了碼頭上。這麼一眼看過去,少說有二三十人,雖然說他們船上的人也並不比這隊人少,但是,可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們一樣,每人配了一把冷光潺潺的刀劍的。
那隊人並沒有全部靠近,大部分停在了碼頭口,隻有為首的五個人舉著火把上前來。
金老板就這麼站在商船邊緣,看著那五人靠近,他想要借著火光看到那五人當中,有源氏小公子身邊的侍從。但是,很可惜,他並沒有見到一個眼熟的。
不過,很快他便打消了自己的擔憂,因為前來的那五人高舉起手中的火把,問了他們一個問題。
“這船的主人,可是領主大人在平安京時結交的宋國商人,金先生的商船?”
“你們的領主大人,可是源氏小公子?”金老板揚聲問道。
“是的。”
“在下便是來自宋國的金氏。”金老板也看明白了,原來這一隊人是那源氏小公子手下的武士軍。
這可真是不得了的小孩。他如此想到。彆說他行商這些年,是否有看到過這種早慧的孩子,就他能不聲不響培養起這二三十人的武士軍,便是不簡單的。看這些人的反應,這夜裡的行動,是他們慣例要做的事情,這樣便一定有交替的隊伍,那麼便不隻是二三十人這麼點兒。源氏小公子必然已經有了百人的隊伍了。
百人的私立軍,在宋國來看,並不算什麼,但是在這彈丸的小國裡,已經很是那麼一回事了。而且源氏小公子對鐵礦的需求量,必然是要組建一支更多人的私立軍的。
想到這源氏小公子的身份,和如今平安京內的政權動搖,他便了然了,這位若是放任他成長,隻會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便看,這藤原道長是不是個有眼界的了。若是有那個眼界,便會在這源氏小公子成年之前把他掐死在這邊緣小地。若是沒有眼界,那可就好玩兒了。
不過,以他目前的立場來看,他是不希望原始小公子死的,畢竟這可是一個長久又很不錯的買賣。
上次回去,他便帶了從某個氏族那裡高價收回來的一扇玻璃木門回去,隨後獻朝內的一位權臣,並許諾下一趟回來後,為他帶來更多的。那位大人高興,可是給了他很大的便利呢。
聽到金老板回應,碼頭上為首的武士對著身後的隊伍招了招手,其中一人離隊,向著什麼方向去了。金老板猜測,那人應該是去通知源氏小公子了。至於其他的人,便整齊地舉著火把走上前。
“金先生,領主大人對您運送來的貨物早就已經有了安排,這麼晚了,不便叨擾領主大人休息,請金先生把東西運送下船,再由我們運送去該存放的地方。明日,再引你去見領主大人。”
所以,剛剛的武士,並不是去源氏小公子那裡嗎?
金老板沒見到晴樹君是不放心的,不過在這一眾武士的包圍下並沒有選擇開船就走,錨已經放下了,想要開船可沒那麼簡單。
他隻猶豫了一會兒,便讓手下的人把鐵礦給收拾了出來,一箱一箱送到了碼頭上。這麼多的鐵礦,就算是二三十人也難以一次搬運結束,金老板便借口幫忙,讓自己的人一起搬運鐵礦,跟著這群武士們進了領地內。
武士們並沒有避諱這群船工商販,因為若是他們要做什麼的話,也不簡單,存放礦石的武器店旁邊便是武士府邸,動靜一大,就會有更多他們的人來支援。
金先生跟在自己的船工後麵,看著這群人搬運這鐵礦,悄無聲息走進了這鎮子當中。說是鎮子,可大多數的建築都是草屋,說是村落,但是村落哪會有這麼多的農戶。這些草屋內的農戶們,一個個都是窗門緊閉,沒有一個點著燭火的。便是外邊有這麼多的火光出現,也沒有見他們有好奇走出來的,看來,這已經是習慣了的。
這是當然的,晴樹君考慮到運送了鐵礦的金老板的商船,必然不會再大白天出現,然後讓他們搬運。剛好,這新一批的巡邏兵也可以出爐了,便組織起了夜巡的工作。今年這一批來武士府邸學習的青壯年比之前一年要多得多,可以說,領地內的青壯年可以來的都來了。剩下的那些,當然也不是不能來,而是這一批招收來的青壯年實在太多,源氏武士有限,隻能停止了招收。
這些全部招收進武士府邸學習的青年們當然是選擇了最好的一批做為了巡邏兵。就這樣,還是比前一年的三十人要多了兩倍了。
一開始夜巡的時候,是有那麼些好奇的人會在火光路過的時候,興衝衝地開門開窗看一看,不過,在整整一個月後,好奇也變成了習以為常和平淡。當然,大家也在感歎領主大人的安排真好,這樣,若是發生什麼事了,他們也不會無知無覺。當然了,他們也不是希望領地內出什麼事的。
金老板跟著他們沒有走多久,便停下了,借著火光,他便看清了,原來,那個先離開的武士,是去拿武器店後門倉庫的鑰匙,來開門來了。
武士們井然有序地把鐵礦堆放在了庫房內,金老板親眼見著東西放在了哪裡,也算放下了心,在武士們的“護送”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商船上。這一切,讓金老板又不自覺地感歎一聲,源氏晴樹君的管理井然,堪比一支正統的軍隊。
他殊不知,就在所有船工上了船後,這些離開了碼頭的武士們都拋開了冷然的麵龐,一個個頗為興奮地交談道。
“天呐,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船,比咱們出海用的船,真的大了好多好多。”
“聲音小一些,都想要把誰吵醒?”帶頭的五人是第一年出來的巡邏兵中的人,當然也是領地上的老資曆了,畢竟當初有遠見去武士府邸報名的人都是第一批跟隨晴樹君的村民。不過,很快,這個老資曆也掛不住臉上嚴肅的表情了,挺了挺胸,很是自豪地說道:“今天大家的表現都不錯,嚇到了那些個商人。要是我們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豈不是讓這些商販小瞧了領主大人。有領主大人在,源氏領地隻會越來越好,彆說是這種大小的商船了,必定還會有更大的船隻……不,說不定,咱們自己也會有這麼大的船。”
“說什麼呢!一定會是比這個更大的船,把我們的碼頭都給停滿了,彆的地方的商船想要進來都進來不了。”帶頭的另一個巡邏兵如此說道,如此說著的他,都沒有忍住控製自己的嗓門,好在此時他們距離莊民的居住區還有好一段距離。
一時間,興奮的巡邏兵內部隻有嘻嘻哈哈的聲音,對於未來,可以說是無限憧憬了。這在以往,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頂著這些期盼和興奮的,是對源氏領主的盲目信任。
……
第二日一早,待晴樹君洗漱完畢之後,便從中田君那裡知道了金老板的商船已經到達領地碼頭的事情。
隻等他用完早餐,想要見金氏老板的話,便會有人去商船那裡去請人過來。
“那便等我用完早食後,便讓人去請金老板過來吧。”晴樹君在杏放好的案幾前,蒲團上坐下,後又繼續說道。“昨晚送到武器店內的鐵礦有讓人清點過數量嗎?是不是我說好的那個數目。”
“已經讓人連夜清算過了,那金老板送來的並沒有少,還有多了一點,石川氏一家也都看過了,鐵礦的質量並沒有相差太大。”
“那便好,你和三條君說過,讓他不要有所拘束,使用這批的鐵礦了吧。”晴樹君
“是的。按照您說的,希望他能鍛造出一些不錯的刀出來,給第一批的巡邏兵們裝備上。”中田原答道。
晴樹君聞言,紮著雙髻的腦袋點了點。想來,三條君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傾注精力鍛造出一把名刀吧。
在早食過後,晴樹君便在廳事等待金老板的到來。
等久郎奉命來到碼頭接人的時候,碼頭前後已經圍上了好幾層的莊民。雖然昨夜的巡邏兵們都開始有了身為一名預備武士的自尊自豪,不會輕易泄露自己的不足給外人看,但是這些什麼都不懂的莊民們卻大多沒有這種心理。他們更多的是看見從未見過東西的好奇和欣喜,就算巡邏兵們圍在碼頭外,阻止他們的靠近,他們也是不願離去的。
不過,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在久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老農們準備離開,去自己的田地裡勞作去了。
該好奇也好奇夠了,有人帶頭離開,又見莊園裡來了人,便三三兩兩四散而去。等久郎領著金老板出來的時候,碼頭外剩下的隻有些年輕的莊民,其中大多都是孩子。畢竟,孩子的好奇心是不會那麼容易沒有的。
在看到久郎領出來的金老板之後,這群孩子們的好奇心也淡了很多。
“我還以為有這麼大的一隻船的人,會很不一樣呢。”
“和領地裡的商販差不多的樣子,嘻嘻。”
“我還以為這些大本事的人,都很領主大人一樣好看呢。”
“領主大人哪裡是彆人能比的,你是不是腦袋昨天讓海裡的雷魚給電了。”
金老板聽著碼頭旁這些孩童的天真話語,也不免有些汗顏,便和前頭領路的久郎搭話道。“源氏小公子治下,從某方麵來說,真是要比我見過的許多地方都要好的。”
久郎聞言,稍稍昂了昂腦袋。“那是當然,領主大人與尋常氏族官員哪裡一樣,又是哪裡能放在一起比較的。”
金老板頓了頓,心裡帶著些奇怪地看著前頭的久郎。話說,這種時候,不都是應該謙虛一下的麼?他記得,這個小島國的人,因為信奉佛法,向來是很謙恭的來著啊,這麼不客氣的嗎?
金老板不懂,人心得到了滿足,哪裡還需要去求神佛來保佑自己呢?更何況,神佛不想他們的領主,還不一定能夠幫助你度過難關呢。且看他們之前的十幾年裡,過得如此困苦,天天向神明禱告,又禱告來了什麼。不過,當中也有人心不誠的緣故在吧。
……
“大人,金先生已經在外頭了。”
“請金先生進來吧。”晴樹君端坐在廳室內,麵前擺放著一個案幾,案幾的對麵放有一個蒲團,案幾上已經沏泡好了一壺茶,一如當初在平安京時兩人見麵的準備。
金老板膝行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少年案前輕笑的畫麵,如果不是地點不對,那絕對是讓人覺得輕鬆的。“領主大人。”
“金先生不用客氣,和在平安京時一樣,來這邊坐吧。”晴樹君手中的扇子點了點自己對麵的位置,言語一如第一次見麵時一樣輕鬆。
這可和平安京時不一樣,在平安京時,他頂對覺著這個小公子身份不凡,也不是個普通的小孩。昨晚到現在,經曆了一些,看到了一些,他都心裡明白,若是待他長成,必然是個人物,自然是要從現在開始恭敬以待的,彆看他為源氏小公子帶來了鐵礦,源氏晴樹也隻是彈丸小國的氏族公子,但是商販到底是商販,氏族貴族他終究是高高在上的身份,金老板很清楚這一點。拿喬了,那麼等源氏晴樹長大,那便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而且,他可放不下這邊長久的生意。
金老板心中如此想著,不過,還是按照晴樹君所說,坐到了他對麵的蒲團上,看著領主大人那尚顯稚嫩的手端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