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霓湘之世十三(1 / 2)

彌裳冷了許久才聽清司黎的話。

".…什麼?"

司黎再次重複: “宣霓湘沒死。”

沒死?彌裳看向自己的懷裡,宣霓湘依舊緊閉著眼,眉眼溫和平靜,麵色蒼白如雪。

當年她在亂葬崗裡刨出了她,彼時的她顫抖著手探過她的氣息,明明是一副斷氣的模樣,怎麼會沒死?

兩百年了,她每月都會來看她,可宣霓湘從未醒來過。

怎麼可能沒死?

如果沒死,那她抱著的這個人……拚命想要複活的人,又會是誰呢?

彌裳喉口仿佛被什麼哽住,堵的她幾乎說不出話,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司黎看了看宣霓湘,又看了看彌裳,"你懷裡的人確實是宣霓湘不假,但宣霓湘沒死,她一直活著。"

".…你說什麼?"

彌裳隻覺得荒謬。

司黎的話回蕩在寂靜的冰室之中,時間仿佛靜了幾秒,彌裳什麼都聽不清。

直到一聲悶響回蕩。

彌裳恍若回過神來,朝著聲音看去。

容九闕從冰室之外揪出來一個人,那人身姿瘦削,骨瘦如柴,緊閉著眼不知生死的模樣。是那名老者。

司黎道:“彌裳,這是宣霓湘的孩子吧。”彌裳的眸底有一瞬間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怨念。

瞧見她這般模樣,司黎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自顧自接著說: “他明明是個普通人,卻活了兩百多歲,是你一直在為他渡生氣吧。”"宣霓湘當年難產,但生下了這個孩子,我說的對嗎?"

彌裳笑出了聲,看著地上昏迷的那老者一滴滴落著淚: “他們都能活,死的隻有宣姐姐一個人,可是憑什麼呢?"

眸底的魔紋越發明顯,連帶著眼尾也沾染上詭譎, "我去了許家,殺了那狗男人和他的那群小妾,我一刀刀將那些人活刮了,本來這個孩子也應當去死的。"

“可是司黎。”彌裳抬起眼看向她,與她直直對視, "一切災難的源頭都是他,許家是為了這個孩子才去接近宣姐姐,宣姐姐是因為生他才難產的,他

是那賤人的孩子,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便死了呢?"

"還魂陣……應當有他的獻祭啊……為自己的阿娘而死,也算這輩子值了,你說對嗎?"司黎抿唇並未應聲,彌裳依舊在笑著,但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她的執念太深,已然瘋魔。她算計了所有人,甚至連宣霓湘的孩子都算了進去。

吊著他的命,讓他成為自己阿娘複活中的一環。可一個人生來又有何錯呢?

“彌裳……宣霓湘醒來後,你當真以為她接受得了嗎?”

彌裳的笑意瞬間收起,她依舊在垂死掙紮: “你莫要以為我便會相信,兩百多年了,若是宣姐姐沒死,我怎會察覺不出!"

晏行寂走上前來,容九闕緊隨其後。

隨後他看了一眼彌裳懷裡的宣霓湘, "宣霓湘的神魂尚全,被靈力壓製在體內,本就是假死,得了你的妖丹後獲得長生,身體也未曾衰老。"

"你以為是你的妖丹留住了她的神魂,可她的神魂始終在體內,被一道靈力壓製著。"

彌裳第一反應是荒誕,搖著頭不斷呢喃著: "不可能,你騙我,不可能的!"

當年是她親自將宣霓湘從亂葬崗拖回來的,她親自探查的,她早就斷氣了。

所以她剖出了自己的妖丹留住了她的神魂。

晏行寂卻再次重複: “彌裳,她就是沒死,你當年隻是元嬰期,如何以為自己的妖丹便能留住人的神魂?"

容九闕也走上前來,仔細瞧了一眼彌裳懷裡的宣霓湘後皺著眉頭點頭: “我們九尾狐一族的嗅覺極為靈敏,死人身上都會有種腐朽的味道,她身上並沒有。"

他與彌裳一樣都隻是大乘期,看不出宣霓湘的神魂還在體內。

這是晏行寂看出來的。

司黎回首看了一眼在她身後的青年,他眉眼清雋,察覺到司黎的目光後與她對視,眉目間的冷意一瞬間如冰雪消融,快的令人乍舌。

方才她與彌裳對峙之時晏行寂便傳音給她,告知她宣霓湘的神魂還在體內,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將她的神魂死死壓製在體內。

即使司黎也覺得荒謬..她從未聽說過,神魂也能被壓製,

一個在外人麵前死了兩百年的人,實際上根本沒有死。

這聞所未聞。

但她就是沒由來地相信晏行寂的話。他不會騙她。

而現在,司黎沉默著從晏行寂身上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彌裳。"彌裳,你以為誰有本事……能壓製住宣霓湘的神魂不被你發現?"

誰?

彌裳驀地想到了一個人。

她是大乘修士,並且是大乘中期,這世間比她強的能有幾個。

比如晏行寂……

比如……

彌裳美目忽地瞪大,抱著宣霓湘的手在顫抖。"是他……"

司黎連忙壓低聲音問: “誰?”

彌裳低聲喃喃: “我不知道他是誰,他很少出現在魔域,連對我們下命令也隻是借助傳音……”

"那魔主呢,他不管嗎?"“魔主……魔主對他言聽計從……”

"那你呢?"司黎湊近彌裳, “彌裳,你為何要聽他的話?”

她目光太過直白,像是能穿透她看到她真實的想法一般,彌裳驀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麼,連忙抿緊了唇。

司黎趁熱打鐵: “彌裳,你到如今還要瞞著嗎?”

她看了看她懷裡的宣霓湘, “還魂陣現在已經碎了,你為何會以為是我們在欺騙你?宣霓湘沒死,我以性命發誓,她沒死。"

“無論如何你現在能依賴的隻有我們,可我們總得知道那人的身份,才能幫助宣霓湘的神魂得以解脫,這世上……如今隻有晏行寂可以做到,隻有他可以讓她活。"

彌裳暗淡紅潤的眼眶陡然一亮,似是乾旱中攀爬行走的人久逢甘露一般, "你當真可以讓宣姐姐活過來?"

開口的卻是晏行寂, “我能,若你告知我們那人的身份。”

彌裳看向他,晏行寂長身玉立,宛如謫仙的麵上全無表情,一派冷漠疏離。

以往的彌裳最是不喜他們名門正派這些偽善的人,其中最厭惡的便是晏行寂這等動不動去魔域廝殺發瘋之人。

但如今..

彌裳抱緊宣霓湘,喃喃道: “

兩百多年前我去了亂葬崗找到宣姐姐,當時我親自探查過她已經沒了氣息,我絕望無助之時,他出現了。"

那時的亂葬崗下起了大雨,雨水衝刷了那些屍骸,滿地的汙泥。

她從一張草席中翻出了宣霓湘,那時的宣霓湘麵色慘白,她察覺到她已經沒有脈搏了,絕望地抱著她痛哭,滿心的仇恨促使彌裳的靈力潰散四溢。

這時那人從身後出現,彌裳聽見他冰冷的聲音: “我可以救她,隻要你聽我的話。”那人是個……渡劫。

彌裳被他的威壓幾乎壓碎脊背,卻還是小心翼翼摟緊懷中的宣霓湘,抬起眼倔強地看著他。

“我憑什麼信你?”

"你隻能信我。"

彌裳與他對峙許久,看了眼懷中的宣霓湘,晶瑩的淚珠滴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始終未曾回答。

她沉默許久,在漫天的大雨中,顫抖著聲音輕聲開口: "……好。"他是渡劫,她願意殊死一搏,信他一回。

彌裳抬起眼,放下宣霓湘朝那人跪下,一生驕傲從未下過跪的她卑微匍匐在地——“求您救她,上刀山下火海,彌裳任您差遣。”"願為您效勞,誓死不悔。"

瓢潑的大雨下,冰冷駭人的聲音傳來: "挖出你的妖丹喂給她,我會幫助你留住她的神魂。"“我會幫助你布下還魂陣,等到神器取來,助她複生。”

"而我要你,破心轉道,入魔,為我效勞終生。"

於是彌裳按照他的指揮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妖丹,毀了自己的妖身,破心轉道改修魔道,用百年成為當世的大乘,魔域的四大護法之一。

冰室之中,彌裳怔愣地看著自己懷中緊閉著眼的宣霓湘。她的眼淚一顆顆落下。

親口將這些事敘述出來,那些埋在暗處的線也漸漸清晰。

“我隨他回魔域後,他讓我修行那些魔道……將我丟去了無涯海曆練百年……逼我在百年內步入大乘……"

司黎細聲道: “彌裳,海棠花妖稀少,你的根骨是天下難得一見的,他想要你為他效力,要你摒棄妖身去修魔道,你現在……可想明白了?"

"可……可我當年……明明看到宣姐

姐沒了氣息……"

司黎無奈歎氣: “她隻是因為生產室息呈現出假死的狀態,你也是修行的,難道僅憑氣息便斷定一個人死了?"

真正的死,是看神魂。氣息和脈搏根本算不上什麼。

彌裳的手都在顫抖。

當年她那般驚慌失措,看到宣霓湘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時魂魄都要嚇沒了,絕望地抱著她痛哭。後來那人出現,她一顆心都被他牽製住,見在他的幫助下宣霓湘的臉色確實好轉後便一心為他效忠,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她一直以為隻要聽他的話,他便會為她救下宣姐姐。

明明他幫助她布下還魂陣,明明他借給她祭魂屍,明明他說隻要她取來滄溟鏡,他便用陣法和神器救下宣霓湘。

司黎接著說:“宣霓湘根本沒死,當年那人用靈力封住了宣霓湘的神魂不讓她醒來,有你的妖丹在,宣霓湘才得以維持這副‘屍骸不腐’的假象,這都是假的,他從來沒有想要救宣霓湘。"

“彌裳,他要的隻是滄溟鏡,要的隻是你成為魔域四大護法為他效力,你看到的宣霓湘神魂尚全,那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死,這與那人毫無關係,他對你沒有絲毫恩情,隻有欺騙與算計。"

一切都是欺騙和陰謀,根本沒有什麼複生。

彌裳呆呆看著懷裡的人,像是被奪取了神魂一般,目光飄渺不知該落在哪裡。

不知多久後,彌裳開了口,聲音卻乾澀喑啞的像是許久未曾說話一般。"司黎,我不知他是誰,他修為很高,知道你沒有心,知道你有滄溟鏡,知道當年你沒有死。"

“慶兒……就是宋瑤,便是他派去監視你的,我們也是派去抓你的,後來在景寧城外我與另外兩大護法和祭魂屍埋伏你,目的隻是將你引去霓湘樓。"

所以那老者埋伏在崖底,故意露出青霄劍宗弟子的玉牌,這樣便能順理成章將司黎和晏行寂引去霓湘樓。

彌裳接著道: “你們青霄劍宗的弟子是被我們引去霓湘樓的,在抓他們的時候或許被那女富商看到了,在大堂競價那晚,我便殺了她。"

“而欺騙我的那人說隻要我在月食當晚將你抓來這裡,其餘的事情他會處理。”

司黎敏銳覺察到不對勁。

/>下一瞬,她看到彌裳抬起眼,一字一句道: “司黎,他來了。”

冰室外陡然一陣巨響,像是被雷劫劈下,整個冰室在搖晃,連帶著地麵都好似在震動。

司黎能感知到胸前內血氣翻湧,一股莫名強大的威壓死死壓在她的脊背上,比之當初在十二時方盤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一息功夫,威壓消失,淡藍的靈力籠罩住她,清淡的冷香撲鼻而來。晏行寂布下結界,將青霄劍宗的弟子、司黎與彌裳幾人一起圈進去。

結界剛布下的一刹那,整個冰室被夷為平地。

漫天的冰碴紛飛,晏行寂與容九闕兩人長身玉立在一片紛亂之中,烏發被揚起,在狂風中飛舞.彌裳隻是抱著宣霓湘,眸光冷然看著那傲然立在虛空之中的人,以及他身後的刑淵和羅喉。彌裳說: “司黎,就是他,他叫魁羌。”

司黎順著彌裳的目光看去,魔將身前立著的那人,一身黑袍長及腳踝,將整個身軀包裹嚴實不露出一點,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其下……帶著半張麵具,隻露出蒼白瘦削的下頜。

也是慶兒說的那個戴麵具的人。在背後一直圖謀她體內滄溟鏡的人。

魁羌。

魁羌的目光越過晏行寂和容九闕,反而輕飄飄地看向司黎,暗紅的眸子泛著血腥的殺意,瞳色冷得可怕,戾氣在眸底翻湧。

隨後,他勾起了唇。

冰冷空曠的聲音在漫天黑夜中顯露:“司黎,今夜死在這裡吧。”

司黎還未有所反應,不遠處立著的兩人麵色齊齊一沉。晏行寂緊抿著唇,清雋的麵上明明沒有絲毫表情,原先清冷的氣質卻陡然間變得陰沉詭譎。

而曾經好脾氣的容九闕臉色也沉了下來,因著危機和情緒的起伏,一雙琉璃色的淺瞳變為獸瞳,氤氳著濃濃危險。

"做夢!"

青年與少年齊齊開口,隨後兩道身影快如閃電,直直朝虛空衝去。魁羌與晏行寂廝打在一起,羅喉與刑淵則攔住容九闕。

司黎往虛空看去,隻見那白影與黑影快出了殘影,兩人周圍的靈力不時炸開,強大的威壓令在結界內的司黎不由得怔愣。

魁羌……竟能與晏行寂打成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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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本以晏行寂為男主的書,在這個階段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強,甚至渡劫都隻有晏行寂一人,在晏行寂未曾飛升之時,所有人都不可能突破大乘後期。

而原書中根本沒有魁羌這個人。如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連魔主都對其言聽計從的人,甚至修為堪比晏行寂。

他知道一切,比她自己都知道的多。司黎眉心忍不住緊蹙,可下一瞬一聲重響喚回了她的意識。

她循著聲響看過去,之間一抹藍影被從虛空之中狠狠擊落在地,砸在地上蕩起一陣煙塵。

可那藍衣少年迅速從地上起身,便又再一次朝虛空中的羅喉與刑淵兩人衝去。

司黎下意識要抬腳,容九闕也隻是大乘初期,對上羅喉與刑淵兩個大乘期必然討不了好處。

她在將要邁出結界之時回首看了一眼彌裳,她麵色蒼白如雪,原先的魔紋已經漸漸褪去,始終冷著眼看著正與晏行寂廝打的魁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