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苔聽這話,倒是意外,心想她這個人雖然有諸般不好,但這點上,倒是想得開,也夠坦然,原來的不喜,也就去了幾分。
當下反而詳細地問起璿璣教種種來,葉青蕊都認真作答,烏苔又問起自己母親的廟宇來,這是前些日子懋帝特意提起的。
自己母親和朝廷之間,甚至和懋帝之間,必然是有些過節,隻是各自有各自的立場,如今多年過去,也不是她能評判的。
母親在走後不再遭受汙名,能修建廟宇被人供奉,能享受香火,也算是可以寬慰了。
葉青蕊聽了,回道:“遊神女在百姓間本就頗有些威望,又得了朝廷褒獎,百姓再無顧忌,如今遊神女廟中香火不斷。”
烏苔:“我聽皇上提起,廟宇已經專由欽天監親自物色廟祝來監理?”
葉青蕊頷首:“是,如今已經有了人選,這人,娘娘也認識。”
烏苔心裡一跳:“是誰?”
葉青蕊抬眸看了烏苔一眼,才道:“談步瀛。”
烏苔恍然,想起懋帝提起談步瀛的眼神,至此,總算明白了。
他這個人,其實到底生了妒意,隻是在自己麵前不好發作,乾脆派了談步瀛去守衛母親的廟宇,這麼一來,談步瀛此生此世,再不能有彆的念想了。
他做事,可真是不給人留後路。
而葉青蕊此時略抬起眼,再次望向烏苔,卻見烏苔鳳冠朝服,華美矜貴,自是尋常人所不能比。
她垂下眼睛,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當初知道烏苔竟是遊巫祝之女,也是覺得玄妙。
其實如果不是當年的陰差陽錯,應該是烏苔坐在璿璣教巫祝的位置吧。
至於自己呢,自己會在哪裡呢?
葉青蕊便覺茫然,茫然之後,也就不去想了。
這世間事,有千萬種可能,她哪裡能去想那些根本不曾發生的呢?
她正想著,卻突聽到烏苔問道:“我隱居於民間時,曾看到過一本書,隻看了半本,如今回到雲安城,倒是未曾見過,你見多識廣,倒是要找你打聽打聽。”
葉青蕊聽這話,臉色微變,猛地看向烏苔,眸光驚疑不定。
烏苔便笑了:“那本書,叫浣花緣,想必皇上已經問過你了。”
葉青蕊怔怔地看著烏苔,聽著她的話,隻覺恍惚。
最後她低首,黯然道:“皇上並不曾提起,皇上隻是和民女問起來璿璣教教務。”
事實上,她這次確實上交了璿璣教所有的盤口名冊,上繳了這名冊,她等於把自己和璿璣教的命全都交到了懋帝手中了。
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烏苔:“那浣花緣,你總該知道吧?”
葉青蕊沒吭聲,她低下頭,看得出來,她陷入了糾結。
烏苔也就不著急,就那麼慢條斯理地等著。
良久後,葉青蕊終於望向烏苔,緩慢地道:“皇後,這本書,民女倒是聽說過。”
烏苔:“哦?可知道來曆?”
葉青蕊看著烏苔,此時的烏苔慵懶華貴,帶著骨子裡透出的雍容,那是帝王之家才能蘊養出的嫻貴。
她是萬沒想到,烏苔竟然也知道這些。
她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平靜下來,平靜地接受自己的現狀。
但是誰能想到,烏苔還能夠再給自己一個打擊。
原來知道那本書內容的,並不隻自己,竟然還有烏苔。
這還是如今自己知道的,那不知道的呢,除了烏苔,還有誰嗎?
那自己算什麼,根本不是什麼獨一無二的存在。
她思緒起伏間,又想到,烏苔竟然問自己這個,是為了什麼,她不知道吧,不知道那本書的來曆,才要問自己?
所以在思量很久後,她終於道:“那是一本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古書。”
烏苔:“古書?”
葉青蕊點頭:“是,一本古書,據說在幾百年前,那也不過是什麼人隨意編纂的話本,後來話本被說書人口口流傳,慢慢地就變了樣。”
葉青蕊看了一眼烏苔,繼續道:“又過了兩百年,那本書在一處古墓中被發現,已經腐蝕了很多,世人便設法自行補上,於是便有了這話本。隻是這話本傳出去後,時候長了,慢慢地也就分不清了,並不知道哪些是後人補的,那些是真切的。”
而她,就是因為這個被誤導了。
烏苔:“這樣?”
葉青蕊:“是,這便是我所知道的了。”
烏苔頷首:“我瞧著,隻說那劇情荒誕不經,卻原來是殘缺的本子。”
她當然明白,葉青蕊說的不是古本。
依她的猜測,這葉青蕊或許來自彆處,不是現今這個年代,這個本子在今世被什麼人編纂過,又被說書人當成了話本,話本流傳多年,變了模樣,而那葉青蕊就是來自多年之後。
她也就沒再說什麼,更沒有問葉青蕊什麼。
今日今時,她問了,葉青蕊自然不敢不回。
但葉青蕊如今能儘心經營璿璣教,於她來說,心裡也是感念的,彆人不想說的,她又何必非要逼問呢。
葉青蕊看烏苔並不問這個,其實也是鬆了口氣。
她當然也明白,過了這一關,她就真得可以放下一切,踏踏實實地去為懋帝經營璿璣教了。
她以前,真得太自以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