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愛彆離(七)(1 / 2)

謝人間快步走了過來。

陳黎野看到他的一瞬間有些迷茫:太監是帶著聖旨來的,在這個時代,皇上的聖旨就是絕對的,沒人敢說不,所以這軍營裡的人聽到信兒後都過來跪著等接旨了,怎麼謝人間就沒被叫起來?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隻見謝人間身後跟上來了幾個跌跌撞撞的將士,呼哧帶喘的,好像挺累。

可能不是不叫,是叫不起來。

謝人間對陳黎野而言是鬼,他不用睡覺,陳黎野也不知道他睡覺什麼樣子,但看眼下情形,恐怕是他睡得太死,太監派人去叫他的時候沒能把他叫起來,這群人又忌憚他,再加上他的脾氣是遠近聞名的不好,一個小太監派的人也不敢動他,隻好作罷。

但邊境軍一條心,這太監來乾嘛的,長了腦子的一想就會知道。就有兩個將士趁那太監的人走了溜進了帥營裡,冒著可能會被謝人間的起床氣搞死的風險,把他弄了起來。

那太監一瞧是謝人間,原本囂張兮兮的臉色一下子垮了,小脖一縮,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謝、謝侯爺起來了?您……”

他還沒“您”出個什麼玩意兒來,就遭了謝人間猛地一瞪:“閉嘴!”

太監閉嘴了。

他又縮了縮脖子,瑟縮得像個縮頭王八,謝人間的權勢由此可見一斑。

謝人間又轉過頭,怒道:“跪什麼跪,給誰跪呢!?都給我起來!該乾嘛乾嘛去!!”

一群邊境軍如獲大赦,忙不迭滾起來,整整齊齊鏗鏘有力地應了一聲,四散乾活去了。

太監見到此情此景,急的直跺腳:“謝侯爺!您這乾嘛呀!我我我我,我這傳的可是皇上的聖旨呀!!”

謝人間聞言,又轉過了頭,盯著那太監看了一會兒。

征戰沙場的人身上殺氣重重,尤其謝人間這種戎馬半生的人物,眼神自己就會說話。

太監被他盯得一哆嗦。

謝人間又朝太監走了過去。

顧黎野站了起來,看著謝人間和自己擦肩而過,走向了太監。顧黎野沒攔著,也沒說話,他也不敢說話,一旦失了言,等這太監回去指定會在皇上跟前給他添油加醋說一頓,到時候什麼莫須有的罪名都能扣他腦袋上。

他不敢說話,謝人間敢說。他沒什麼好臉色地走了過來,然後擼著袖子路過了顧黎野,滿臉殺氣地對那太監道:“傳的是聖旨,是吧?”

謝人間站到了太監跟前去。這太監長得矮,謝人間這麼一站,兩個人之間氣勢的差距就拉開了。

那太監簡直不敢吱聲,說話聲音如同蚊子嗡嗡:“回、回侯爺……是……”

“聖旨說的什麼?”謝人間幽幽道,“來,念一遍。”

太監:“……”

謝人間見他哆哆嗦嗦地不吭聲,就提高了聲音:“念一遍!沒長耳朵啊!?”

“……長了長了……”

太監被嚇了個半死,然後抿了抿哆嗦個不停的嘴唇,頂著謝人間殺人似的目光,“呃”了好一會兒,支支吾吾地念道:“那個……聖、聖上有言……顧家遺孤已積功累累,無需……無需停留邊境,可回京城,予…朝堂官職……為,為聖上排憂解……”

太監最後一個字還沒蹦出來,謝人間就冷笑一聲。

太監被笑僵了,不敢吱聲。

“排憂解難?”謝人間道,“他那兒多少文官武官,缺這一個?”

“回……回回侯爺的話,”太監顫顫巍巍地說,“不是缺不缺的事兒,侯爺您有所不知,這……這個是罪臣之子,您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呀!說不定現在就琢磨著怎麼給您一刀呢!可不能信他!我知道您重情重義,可這臟骨頭絕不會在乎情義呀!”

那太監逮著理由了,一邊說一邊歪過了身子,越過謝人間憤恨地指著顧黎野控訴,聲音憤慨,就好像生為了罪臣之子這件事兒是一件多麼罪惡滔天的事情。

陳黎野突然感覺到了難過,也感到了好一陣麻木。這樣的言語和這樣的成見似乎一直在持續,他心裡也清楚明白極了,這成見將一直持續下去。

他站在雪裡,看著太監因為有些激動而扭曲的神情,他仿佛看到了那自地底裡伸出來的扭曲鎖鏈。這些鎖鏈好似生長在了他的影子裡,和他形影不離,捆住他的骨血,壓得他這一生都變了形。而這些鎖鏈,每一根都寫著“罪臣之子”四個字。

他被它們囚禁了。

那太監還在說,控訴得簡直要聲淚俱下,就好像顧黎野遲早要害他似的。他說:“侯爺,這罪臣的孩子不能留啊!孩子肯定會走爹娘的老路的,這小混蛋玩意兒肯定也遲早會變成罪臣的!這怎麼能留在身邊啊侯爺……”

陳黎野聽著這些話,看向了謝人間。他感到心裡一陣的難過不舍,又感到某一處地方帶著一些期待,帶的心臟都砰砰跳了起來。

他明知道沒人躲得過成見,他明知道人人都愛落井下石,謝人間也絕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