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海天一色(十五)(1 / 2)

這座城市邊上的邊上是一座臨海城市。

但是是邊上的邊上。

換句話說, 路程是有那麼一小點遠的,開車過去怎麼著也得要五個小時,而且肯定還得在那兒留一晚上了。

陳黎野昨天一晚上沒睡覺, 但也乾了一大杯咖啡下肚,一時半會兒估計也是睡不著了。

到底是現在先去睡,還是去趕路?

陳黎野坐在沙發上左右權衡了片刻後,就一拍大腿,決定趁著咖啡的勁兒還在先行趕路去算了,反正就算現在去睡他也隻能乾瞪眼睡不著, 到時候路上困了就找個服務區一停,車上也能照樣睡。

說走就走。陳黎野拎上昨天收拾好的行李,轉頭就帶著謝未弦上路了。

天氣太熱, 陳黎野一上車就把空調給開了。謝未弦被車子裡撲麵而來的冷氣當頭一吹,發現自己居然完全感受不到涼。於是,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原來也還是不知冷暖。

他伸出手, 手放到了空調扇上呆了半晌, 隻感覺有風吹, 除此之外, 就毫無感覺了。

開著車在路上跑的陳黎野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輕而易舉地就看出來了這一事實,便問道:“沒感覺?”

“沒有。”謝未弦把手收了回來,說,“昨晚都沒注意到,但現在這麼一看, 離真的變成人還是差了點。”

冷暖不知又食之無味……確實和常人差了一些。

陳黎野皺了皺眉,沒說什麼,但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陳黎野在開車, 謝未弦不能多做什麼,就隻好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故作輕鬆地寬慰了他一句:“沒什麼的,彆這個表情。”

陳黎野沒吭聲,就那樣看著眼前的公路開著車。

謝未弦沒得到他回應,但也沒急沒惱,又揉了他腦袋片刻後,就收回了手。

陳黎野沉默了半晌。

兩人之間誰都沒說話,隻有手機導航在這片沉默之中無知又快活地叭叭了兩句。

就這樣大約過了兩三分鐘後,陳黎野才又開口道:“你還記得嗎。”

謝未弦看了他一眼:“嗯?”

“冷暖都是什麼感覺。”陳黎野道,“你還記得嗎。”

謝未弦:“……”

“……都兩千年了。”陳黎野喃喃著說,“你都感覺不到冷熱。”

謝未弦被他給說的沉默了,默了片刻後,他就轉過了頭,看向了車前的路。

“不太記得了。”他說,“我就記得塞北是冷的,特彆冷。說起來也挺神奇的,我這大半輩子都在跟風雪打交道,在雪裡凍了這麼大半輩子,可當守夜人的年頭久了,再往前翻翻想一想,我竟然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感覺。”

“真的都想不起來了,就隻記得塞北的雪厲害。”謝未弦似在喃喃,就那麼看向了遠方,慢慢悠悠地道,“就隻記得那風雪不近人情得很……我頭幾年不甘心,覺得這怎麼能忘呢,就使勁想使勁想,卻隻記得有時候風雪厲害了,刮在臉上疼的緊……就隻記得這個了。”

但現如今,就連那疼是怎麼個疼法,他也都不太記得了。

謝未弦所有的記憶都被時間磨去了太多細節,再細想起來時,過去的所有都如同蒙上了一層霧般模模糊糊。他記不得冷記不得暖,甚至當年的疼是什麼感覺他也記不太清了,但唯獨一個顧黎野卻一直都很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裡,清晰得刺眼又痛心。

這麼多年過去,時間一年又一年地風吹雨打,卻都沒辦法把這個人的身影模糊一分一毫。顧黎野是他的刻骨銘心,是早已刻進了骨子裡的東西,他從未忘記,也根本忘不掉。

謝未弦略去這些沒必要說的,接著又道了一句:“但是暖我記得,記得特彆清楚。每次想一想你,我就能想起來是什麼感覺。”

陳黎野:“……”

“所以你用不著心疼我。”謝未弦說,“托你的福,我還挺好的。”

陳黎野說不出話來了。

他眯了眯眼,又抿了抿嘴,還是替謝未弦心不甘。

可陳黎野沒說這些,他隻說:“會好的。”

“……”

“都會好的。”陳黎野看著前方說,“你會記起來的。等到過幾個月……大概十一二月的時候,這裡就入冬了,入冬之後這裡就會下雪,但是下的比塞北小多了,挺漂亮的,你可以看看。”

謝未弦聞言一愣。

陳黎野又頓了一下,然後說:“不對,你必須得看看。”

謝未弦:“……”

“我們肯定能活著出來,我必須讓你看看。”

“……你得看海看雪,什麼都得看看。”陳黎野有點語無倫次地說,“我好不容易把你帶出來的,你必須得都看看。兩千年前我出不了顧府,是你領著我看遍長安花的……這次怎麼說,都得該我了。”

謝未弦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了聲:“是得該你了。”

陳黎野沒吭聲,但耳朵尖有點紅了。

等十點多時,咖啡的勁頭就過去了,陳黎野一眨眼,一股困意就襲了上來。

陳黎野知道自己昨晚一晚沒睡,困起來肯定要出事,所以一感覺到了困就不敢怠慢,連忙打起了幾分精神,坐直了身子,趕忙下了高速進了個服務區,找了個地方一停。

等停了車後,陳黎野就鬆了口氣,這口氣一鬆出來,他就感覺到困意不要命似的席卷而來。

陳黎野感覺自己下一秒就可能要睡過去了。

“我睡一會兒……”陳黎野困得不行,強打著精神說的話都被困意搞得迷迷糊糊的,“哥……你兩個小時以後叫我。”

謝未弦答應了他一聲。

陳黎野根本沒聽到謝未弦答應沒答應,他困得厲害,轉頭就睡過去了。謝未弦一轉頭,見陳黎野真睡過去後,就伸手把車裡的冷氣調低了些,又把對著他的一些空調扇都調了個方向,然後摸了摸兩邊,也摸到了開關,便也把自己的椅子放倒了下來。

他翻了個身,朝向了陳黎野,看著他看了片刻後,便忽的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