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聰明(1 / 2)

光是瞎琢磨就比我這種正經上過學的人更厲害,這還不夠嗎?賀子越表情誇張地道,你再謙虛,我就要以為你是故意的了。

阿喜說不過他,隻能低下頭道,賀公子不要拿我說笑了。

救命,千萬不要叫我公子!賀子越一個哆嗦,捋起袖子搓自己的胳膊,看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阿喜又想笑,竭力忍住了。

賀子越這才正色道,阿喜妹妹,我可不是跟你說笑。我認識的女孩子,好多都比我聰明,我等閒是不敢招惹她們的。再說,咱們不提旁人,就說宮官裡的皇後殿下,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不也是女子?全天下人都歸她管呢,任你什麼天下英才,還能翻天嗎?

這話很是。陸諫也溫聲道,阿喜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有高兄這樣的兄長,想來也是家學淵源。太過謙虛,反而容易自誤。

阿喜抿了抿唇,更不知該說什麼了。她和高漸行情同兄妹,但的確不是兄妹,高漸行是家學淵源的世家公子,她卻隻是婢女出身,僥幸沒有被埋沒,能讀書識字,但一向不敢想自己能比彆人強。

但很顯然,隻有她自己這樣想,高漸行也笑道,我妹妹是比我聰明些。

反正這些牌子一時用不上,你就先拿著,好生鑽研吧。賀子越把話題拉回來,要是不夠,我再去借一些。

借的時候記得打上記號。穆柯忽然開口。

賀子越一笑,放心,這回我記得了。

幾人都看出阿喜不自在,於是又找了彆的話題來說,任由她自己低頭研究手裡的木牌。

隔壁的雅間裡,陸裴神色不定的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木牌。

說來也巧,今日他正好來這裡見幾個陸家有意拉攏的寒門士子。和幾乎舉族搬遷到燁京的北地世家不同,南派世家因為沒有遭遇過戰亂,所以除了主支之外,還有很多旁係依舊生活在祖籍,經營當地勢力。

比起北地世家在北方收複之後再派人去治理,這種代代相傳的勢力,顯然更加根深蒂固。這也是南派世家跟皇權抗衡的底氣,要治理好下麵的地方,朝廷就不能不仰賴他們。

所以他這回要見的,也都是從各大家族的祖籍之地出來的寒門士子。

他們從小在世家的勢力範圍內長大,跟世家也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不管心裡怎麼想,肯定不可能明麵上抗拒陸裴的接近。因而這場會麵還算順利,陸裴也就紆尊降貴,決定留下來陪他們吃一頓飯。

但外麵的東西,他是不會入口的,說了兩句場麵話,就讓同來的人頂上去應酬,自己則開了窗戶,站在窗口出吹風。

誰知就這麼湊巧,忽然聽得隔壁的雅間有人驚叫一聲,提起了木牌二字。

這店裡住的都是應考的士子,陸裴正有心拉攏一批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立刻走到牆邊,凝神細聽。可惜對方叫出聲來隻是因為驚異,後來就又壓低了聲音,聽不真切。

不過,這木牌內藏乾坤,是一定的了。

旁人知道的信息,陸裴自然不會錯過。他很快打定主意,收起木牌,又回到了窗邊。

席上正熱鬨,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點細微的異常。

等到宴席結束,回到家裡,陸裴立刻拿出木牌,吩咐管家,去找各家商議,將所有人的木牌都搜集起來,我有大用。這東西是辨明身份用的,記得叫他們做上記號,免得混淆。

這隻是一件小事,吩咐下去,天還沒黑一箱子木牌就送到了他手中。

陸裴叫人抬了,跟在自己身後,一路往兩個妹妹的住處去。

院子裡隻有陸裳在,見陸裴這般大動乾戈,不由吃驚,大兄這是做什麼?

你看看這個木牌。陸裴掏出自己的那一塊,遞給她,都說你是咱們家的女諸葛,我今日就要考考你了。依你看,這木牌上的紋樣,會不會另有玄機?

陸裳接到手裡,在光下翻看了片刻,眸中幽光閃爍,但等她抬起頭來,麵對陸裴時,說的卻是,,就這一塊,可看不什麼端倪出來。

早想到了。陸裴一揮手,仆人就將木箱搬了進來,這麼多,應該足夠了吧?

…….陸裳笑了一下,看來我不弄明白,是脫不開身了。不過,這沒頭沒腦的,一時半會我可說不出什麼來。你把東西留下,待我研究一二,有了結果再告訴你。

還沒到開考的時間,這木牌沒有其他的用處,陸裴便爽快地應道,不急,你慢慢來。

又說了幾句話,他便匆匆離開了。

陸裳低頭看著滿滿一箱子的木牌,麵上神色難明。

正思量間,陸薇回來了。她一進門,臉上本來是氣鼓鼓的,就要開口抱怨,結果一低頭,就看到了箱子裡的木牌,登時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阿姊,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大兄方才送來的。陸裳道。

陸薇不由冷笑一聲,嗬,白天時我撞見陸遇,見他正把玩這木牌,就說想看看,他卻叫我不要胡鬨,這不是鬨著玩的事。明明他自己就是在鬨著玩,偏這般敷衍我,可惡!現在倒好,大兄怎麼又巴巴地送到我們這裡來了?

陸裳伸手撿起一塊木牌,手指摩挲著上麵的花紋,示意陸薇去看,大兄說這裡麵恐怕另有玄機,叫我鑽研一番。

那阿姊看出什麼來了?

陸裳笑了笑,我猜,這應該是一種文字。

文字?陸薇也撿了一塊牌子放在手裡看,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陸裳道,待我解析一番,你就知道了。

那我也來幫忙。陸薇立刻說,她最喜歡熱鬨,也喜歡謎題,這種事情,必然要插一腳的,要不然,這麼多牌子,阿姊你忙到什麼時候去?

陸裳就叫她去給自己鋪紙磨墨,然後一塊一塊將箱子裡的木牌撿出來查看。

這些木牌原本係著一條繩子,世家子弟們為了分辨,索性就在繩子上纏了寫著自己名字的布條。陸裳看完木牌,還會看一眼名字。她博聞強識,記憶力十分出眾,凡事京城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幾乎都記得,此刻一邊查看,一邊就在心裡回憶他們的資料。

等到所有的木牌都看完,她已經是胸有成竹,起身走到桌邊,提起筆就開始寫。

木牌上所刻的花紋,實際上是一組字母和數字組合的識彆碼,是禮部官員在賀星回的指導下編寫的。這樣可以更快速高效地識彆出每個考生的身份,而且在沒有人認識字母和數字的古代,還有一定的加密和防偽功能。

如果此刻賀星回在這裡,看到陸裳的成果,估計也要吃驚。

因為她直接將木牌上的數字和字母拆分開來,在紙上寫下了九個數字和二十六個字母。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混淆數字和字母,二者之間涇渭分明。

這些都是什麼意思?陸薇湊過來看,依舊看不懂。

陸裳用筆尖點了點數字所在的區域,這應該是一到九的數字。頓了頓,又將1單獨圈出來,這是一,其他的,一時就難以辨認了。

那上麵這些呢?陸薇又問。

陸裳放下筆,隨手拿起一塊木牌,指著開頭的字母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不過,這個指代的是京城。我猜想,第一個花紋應該都是指代籍貫。不過我們手裡都是京城的,還需再看彆的確認。

阿姊真厲害!陸薇雙眸放光地盯著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讚歎,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你?

不光是她,其實家裡不少人都覺得,阿姊比陸裴更厲害。可惜,她是女子,再厲害又如何呢?在外麵揚名的,將來入朝為官的,也就是陸裴,阿姊這般才智,卻隻能埋沒在後宅裡。

想到這裡,她神色又暗淡下來。

阿姊,我們不要把這個結果告訴大兄吧。她突然說。

陸裳有些吃驚,不動神色地問,怎麼,生他的氣了嗎?

我不知道他要用這個做什麼,但總歸是他們外頭那些事,與我們兩個小小女子,又有什麼乾係?陸薇憤憤不平地說,你幫了忙,除了空口白話的一個謝字,又有什麼好處呢?

陸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咱們現在就認出了兩個,還有那麼多沒解讀出來的東西呢,我便是想說,也沒什麼可說的。

陸裳鼻尖一酸,連忙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沒有人告訴過她,可是她知道,家裡已經給她議過一次親事了,說的是中書令韓青大人家的嫡長孫韓久,沒成。可是這種事,隻要開了頭,有一就會有二,她是已經擺上貨架任人挑選的商品,又還能在這個家裡留多久呢?

有時候,她甚至恨自己的這種聰明。

如果蠢笨一點、平庸一點,是不是就能隨波逐流,不會有那麼多的不甘心?

賀子越,陸諫,高漸行等人都是應考的士子,住在同一家店,既然已經相識,又彼此還算投契,自然往來更多。高漸行為其他人引薦了澤州來的士子,陸諫也帶來了自家師弟們,,一行人時時聚在一處,或是品評詩作,或是褒貶時政,都覺頗有進益,於是越加親近。

時間長了,彼此熟識,很多事也不必藏著掖著。

原來陸諫師從天下聞名的西門先生,是他的得意弟子。原來高漸行和阿喜兄妹相依為命,這才帶了她一同上京。原來賀子越是京城本地人,是為了跟士子們多多交流,才搬進了這裡來住。

他們都知道各自還有秘密,但到此為止,更多的不必探究。

不過,相比其他人交際的熱情,賀子越更關注阿喜那邊的研究進度,時不時就要過去問候一聲。

阿喜也就順便拜托他,賀公子,隻有這幾塊牌子,看不出什麼來,能不能煩勞你再多借一些?

高漸行和陸諫認識的人都已經將手裡的牌子貢獻出來了,不過阿喜還是覺得不夠。這事指望不了旁人,隻有賀子越這個已經在寒門士子之中小有名氣的包打聽能做到。正好他也對此感興趣,阿喜才開了口。

不是說了嗎?不要叫我公子!賀子越連忙糾正,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子越或者阿越都好。要是叫不出口,就像高兄他們那樣叫一聲賀兄也行。

那成什麼樣子了?阿喜說。彆人聽見一個女孩叫他賀兄,隻會驚異。但叫名字,也委實過分親密。

賀子越隻好道,那就私下叫叫吧,有人在的時候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