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出路(2 / 2)

雖然她也是陸家主和裴夫人的孩子,但大概是她出生的時候,陸繼善的事已經沒什麼人提起,陸裳對這件事也不像陸裴那般執著。甚至從本心裡,她是有些同情這對夫妻的。

特彆是最近,陸家開始給她議親,每每想到自己就像是一件商品,擺在貨架上任人挑選,沒有人會考慮她自己的意願,陸裳就會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著,為自己的將來而焦慮。

所以她佩服陸繼善的決斷,更讚賞裴大姑娘的勇氣。

畢竟她們從小就被教導,作為家族的一份子,他們享受了家族賦予的種種權利,必要的時候也需為家族出力。當然,說法沒有那麼功利,可歸根到底,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就算是陸裳這麼通透的人,有時候也不免會因從小接受的這種教育而覺得內心折磨。@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裴大姑娘的人生,可以稱得上是陸裳的理想∶一嫁從父,聽從家族的安排,用婚姻為家族換取足夠多的利益,還了這麼多年的生養之恩,然後丈夫早早死了,二嫁就能完全遵從己心。

-這竟然是從前的她,能夠為自己設想的最好的道路。

在這條路上,裴大姑娘就像是一個活著的象征。所以知道她落到了陸裴手中,陸裳就不免動念想把人救出來。

但她空有智慧,行事卻處處受限,就連出個門也要陸裴這個兄長點了頭才行,手裡能指使得動的人都是依附陸家生存,他們會聽她的話跟陸裴對著乾嗎?

可是任由人留在陸裴那裡,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以陸裳對他的了解,他肯定不會直接揭破這件事。不說翻舊賬可能會對家族造成的影響,就說現在當政的那一位,也未必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擼掉陸繼善的官。

她連天家的寡婦都送回家,聽憑自嫁了,又怎麼會因為這件事苛責陸繼善夫妻?

再說,以她的周全,用人之前,難道不知道陸繼善是什麼人嗎?既然用了,就必定不會半途而廢。

這一點,陸裳能想到,陸裴不會想不到。

所以,他費時費力地找人抓人,必然是有彆的圖謀。如果是想留著人,在關鍵時刻威脅陸繼善為他們辦事還好,至少還有轉圜的餘地。怕就怕他直接把人送去裝家,然後裴家做主,讓她病逝。

聽起來很荒唐,可是陸裳很清楚,這種事情,在世家之中其實司空見慣,隻是秘而不宣。

何況,無論怎麼想,這都是最能報複陸繼善的做法,也是最能成全世家臉麵的做法。——人死萬事皆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除了陸繼善痛失所愛,一切都很圓滿。

所以救人如救火,她必須要立刻下定決心並采取行動。

隻是,不提怎麼樣才能把人救出來,隻說她這一步走出去,就不會再是陸家溫良端方、人人稱讚的三姑良了。

她是那樣的憂心如焚,以至於甚至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了。

直到陸薇開口叫她,陸裳才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道,你怎麼走路沒有聲音?

是我沒有聲音嗎?是你心不在焉,什麼都沒有聽到吧?陸薇立刻反駁,我叫了好幾聲,你才有反應,這是在想什麼?

沒什麼,一點小事。陸裳隨口敷衍道。

陸薇卻誤會了,她揶揄著湊近陸裳,是不是……在想什麼人?

胡說八道。陸裳臉色淡淡。

陸薇頓覺無趣,阿姊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婚事嗎?

這種事有什麼可想的,無非是聽家裡的安排罷了。至於人選,我立刻就可以給你拉出一個名單來,你要嗎?陸裳說。怎麼會沒有想過呢?隻不過對於她來說,這件事是沒有任何懸念的。

難度隻在於如何讓第一任丈夫病死而已。

不過,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陸裳也就順著這話反問道,看樣子你是想過的了?

陸薇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大兄最近總去結交那些寒門士子。你說,會不會….

後麵的話她沒說出口,但是意思兩人都明白。世家拉攏用得上的人,手段無非那幾個∶給予金銀財寶,許他高官厚祿,妻以族中之女。

如果是一個前途無限、值得投資的青年才俊,陸裳陸薇姐妹的婚事,也並非不可能成為籌碼。

現在還不至於。陸裳十分冷靜,真到了那一天,隻怕世家也不是如今的世家了。''

那就沒意思了。陸薇臉上立刻露出無趣的表情,很嫌棄地道,那就沒什麼可想的了。就像阿姊你說的,無非是那幾個人,閉著眼睛都能想得到。

她趴在椅背上,放低了聲音,阿姊,我不想嫁人。嫁了人,就不是自己了。我不再是陸薇,而是某陸氏,這太可怕了!

說到最後,尾音泄出了幾分委屈。

陸裳摸了摸她的頭,忽然就下定了決心。

如果是為了自己,她或許會反複躊躇,進退為難,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可是現在,外有等著她營救的裴大姑娘,內有將她視作榜樣的親妹妹,踏出這一步,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了。

如果她成功了,妹妹可以沿著這條路從家族裡走出來。

萬一失敗,情況其實也不會變得更糟糕,無非是她的丈夫人選會換一個出身更差的。

事不宜遲,陸裳立刻換了衣服,準備出門。陸薇想跟著,但她猶豫半晌,還是拒絕了。她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麼做,帶上陸薇,隻會牽連了她。

.....

旅店裡,賀子越和他的一乾朋友們正在吃飯。

賀子越不知在想什麼,時不時就傻笑兩聲,視線從在座的每一個人身上掃過,臉色就會出現一次變化。

大家都被看得受不了,最後是陸諫開口問,賀兄,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是啊,有什麼事,大家可以一通參詳。高漸行也說。

咳咳!是這樣的。賀子越坐正了身體,清清噪子,十分正經地道,我在想,我們這麼多的士子齊聚於此,光是這樣乾等著考試時間到來,似乎太浪費了。這麼難得的機會,不如咱們組織一場文會,讓大家能夠儘情地交流切磋。

現在似乎就有文會吧?高漸行道。

阿喜抬手往人群最擁擠的地方一指,喏,那裡就有一個。

我說的不是這種。賀子越說,這些都是大家自發形成的,其實依舊還是在自己熟悉的小圈子裡。我們要把規模弄得更大,讓住在這附近的所有人都參與進來!

賀兄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打算?陸諫不解。

賀子越義正言辭,當然是為了所有寒門士子!大家試想,我們就算考中了進士,入朝為官,也是官微力薄,能做到的事十分有限。不要說幫皇後殿下的忙了,就是應付世家打壓,估計都做不到。

他從桌上拿起一根筷子,啪的一聲折斷,就像這樣。

眾人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呆,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最後是穆柯說,你把你自己的筷子折了。

啊……賀子越低頭一看,見一根筷子孤零零地搭在盤子裡,也有點傻眼。而且定睛一看,桌上也沒有其他可供演示的筷子——都在眾人手裡拿著呢。

不過賀子越有辦法,他很快就擺手道,沒事,我賠。店家!這裡再上一把筷子!

雖然是個很奇怪的要求,但店小二還是第一時間送來了一把筷子。賀子越接過來,雙手捍住用力一掰,筷子紋絲不動,他便高興道,看,如果是一把筷子,就折不斷了。

旁邊默默伸過來一隻手,賀子越轉頭看到是穆柯,有些不解,但還是把手裡的筷子遞了過去。

穆柯雙手學他的樣子,握住兩頭,用力一掰。

啪啦啦的響聲裡,所有的筷子都折斷了。

賀子越傻眼。

穆柯默默將筷子放回他麵前,又指著他對店小二道,記在他的賬上。

撲哧一聲,是阿喜笑了。

賀子越原本有些惱,看到她一笑,更不好意思了。唉,也不知道他辛辛苦苦是為了誰,等事情成了,非要她大吃一驚不可。

他深吸一口氣,將這一點情緒壓下去,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陸諫轉頭看了一眼店裡的士子們,我們人單力孤,能做的事有限。可是這上百人若是能聯合起來,就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對,就是這個道理!賀子越說,但是總不可能你振臂一呼,人家就聽你的話。所以呢.就,需要辦一個文會,讓大家坐在一起交流,選出一個最令人信服的領頭人出來。

他說這話時,目光一直定在陸諫身上,意思明明白白∶陸諫就是那個他認為可以做領頭人的人。

陸諫卻沒有說話,他和高漸行對視一眼,又和穆柯對視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吃飯了。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賀子越急了,我這個建議難道不靠譜嗎?

靠譜,就是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穆柯不客氣地說。

賀子越聞言撓了撓頭,好吧,我承認,確實是被家中長輩點撥,我才想到的。不過我覺得道理它是對的,我們就可以去做這件事。陸兄,高兄,穆兄,你們都是一時人傑,在我看來這件事非你們不可。我呢,就給諸位跑跑腿,打個下手,咱們一起促成此事,免得一盤散沙,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

怎麼樣,你們乾不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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