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初見時情形再次浮現,完顏洪烈神色難辨喜怒。
距他對包惜弱一見鐘情設計娶妻到如今,兜兜轉轉這一場,不過短短數月的時光,他竟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新婚之夜的變故讓他心潮翻湧激蕩了許久,心中所思所想的卻都變了樣,心境已然不複當初。
完顏洪烈放下筆,將寫廢的奏章隨意丟棄在火盆裡,火舌順勢竄上眨眼吞沒了黃色的紙本,隻餘一灘灰燼。
“接生的穩婆都找好了嗎?”
“已經備下了。”
長使恭敬的回答,“王妃生產的一應事務由周管家全權操辦,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內務府那邊也已經把小主子的奶娘備好了,都是身家清白、身體健康且剛生產不久的婦人。”
完顏洪烈應了一聲,目光晦暗陰鬱。
良久無言,沉默蔓延。
書房內一片死寂,靜得能聽見針尖落在地上的聲音。
“王爺……”長使戰戰兢兢道,“您看……”
完顏洪烈沉吟片刻後,從書案前站了起來,“隨本王去看看王妃。”
“是。”
長使舒了口氣,恭敬應是。
果然不出他所料,以王爺對王妃的心意,王妃又豈會輕易失寵?更何況她腹中還有王爺的骨肉,等這胎落地,王爺初為人父,縱使與王妃有再多的氣性,定然也不翼而飛了。
完顏洪烈卻沒有長使想象的那般高興,他眼神平靜的邁出書房。
穿過幾道回廊,便來到了包惜弱所居住的回春院。
“王爺來了。”
站在房門口的丫鬟眼尖的望見完顏洪烈的身影,福身行禮的同時還不往喜氣洋洋的通報。
打簾的丫鬟掀開簾子,完顏洪烈側身走入房內。
“參見王爺。”
隔著山水煙雨屏風,床上纖細的人影影影綽綽。
包惜弱躺在床上,眼看著圍著她的丫鬟婆子齊齊下跪行禮,臉色刷白。
自從上次完顏洪烈失態以至於兩人不歡而散之後,包惜弱有意識的躲著完顏洪烈,而後者也許久未曾主動現身,兩人已有半月不曾碰麵了。
完顏洪烈走進房內,映入眼簾的便是包惜弱戒備不安的神態,他心頭微滯。
不知為何,完顏洪烈突然覺得眼前人變得極為陌生。
那些曾經讓他心動傾情的東西仿佛在不知不覺之間變了味道,盈滿心口如同岩漿般的愛意突然就失去了溫度,冷得讓他隻覺索然無味。
他何等尊貴高傲的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會執著於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甚至如地痞潑皮之流般借酒後失態而對女人用強?
如今想來竟有幾分可笑。
偏偏這威逼利誘與強取豪奪得來的女人,非但沒能讓他生出得償所願的滿足,反而猶如紮手的刺蝟般,讓他鮮血淋漓,深受其害而傷情不已。
他心底忽而湧起一絲淡淡的悔意。
為自己曾經的感情用事。
詭異的是,冥冥之中他總有種自己似乎愛錯了人,放錯了情的心虛愧疚。
這悔意惱恨來得莫名其妙,卻像是團亂麻般不停擾亂他的心緒,讓他無所適從。
真是奇了怪了。
這感覺簡直糟心透了。
“都出去。”
完顏洪烈冷著臉。
丫鬟們如流水般退下,房內隻剩下了完顏洪烈與包惜弱兩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包惜弱微微瑟縮著,手緊張的握住被角,顯出十分的不自在。
完顏洪烈的目光審視般的望著她怯懦的姿態,短短的停留後移開,越看越是覺得沒甚意思。
這真的是他傾心以待的女人嗎?
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陌生?
感情當真可以如同退潮的海浪般消退得如此迅猛?
不,不對。
不該是這樣。
冥冥之中有道聲音呐喊著。
這不是他曾經喜歡的模樣,不是讓他不顧一切想要追逐的東西。
或許是心境已然不同,曾經刺痛他心的戒備忌憚如今竟然讓他索然無味,甚至生出了讓他無所適從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