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佑遲回家洗了個澡,用毛巾隨意地擦了下頭發,才慢悠悠地下樓,把還待在書桌上麵的狗富貴抱下來。
狗富貴早已喪失了先前的活力,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到客廳裡,跳上沙發便閉上了眼睛。
累了。真的累了。
如果再給它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一定不會選擇許佑遲這麼個小心眼愛計較的主人。
許佑遲把陸茶梔先前不讓他看的信封拿出來,走進客廳,坐到狗富貴的旁邊。
狗富貴可憐巴巴地小聲“嗷嗚”了一下。
許佑遲低下眼看著它,三秒鐘,狗富貴就動搖了剛剛那麼怨恨主人的心思,扭了扭身子,主動趴到許佑遲的大腿上去。
大狗狗就是這麼容易哄。
許佑遲一隻手穿進狗富貴頭頂的軟毛裡,若隱若現修長細白的手指,在純黑色絨毛的襯托下愈顯勾人。狗富貴被他這樣輕輕撫摸著,極為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許佑遲用另一隻手打開信封,裡麵隻有一張明信片。
背麵是一幅打印上去的畫,色調以黑色為主。
漫畫形象的少年身著黑t,手裡撐著把傘,身形瘦高,長褲包住的腿又細又長,占了這幅畫的大半模板。
黑傘的邊緣遮住了少年的上半張臉,隻露出他的嘴唇和尖削的下巴,細長的脖頸下邊還有一道鎖骨。
畫裡的細節很認真,連撐傘那隻手手背上的骨骼紋路都畫了出來。
但這幅畫的創作者應該是摻雜了非常多的個人情感在裡邊。
不然怎麼會讓許佑遲看了一眼就覺得這幅畫裡的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在用美色勾引你”的意思。
薄唇,下巴,脖頸,鎖骨,手指,長腿。
畫裡的每一處都將這種意思傳達得太明顯了,連那把黑傘都在烘托著這種曖昧旖旎的氛圍。
許佑遲沉默了。
他非常認真地回憶了一下,之前在杉城高鐵站的全家便利店遇到陸茶梔的時候,他真的是畫裡這幅狐狸精的模樣麼。
?
是麼?
許佑遲想,他到底是傳遞了什麼錯誤的想法給陸茶梔,讓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能歪這種地步去。
是他在學校裡的沉默高冷人狠話不多的帥逼校草人設崩了嗎?
“……”
許佑遲將明信片翻麵。
正麵的空白處寫了一句古英語。
“Inthylight,Iwiltseelight.”
中文翻譯為:“借汝之光,得見光明。”
改編自《舊約·聖經》詩篇的第三十六篇第九節中的一句詩行。
借著你的光。
我得以看見這世上的光。
於陸茶梔而言,許佑遲的確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外婆去世的那段日子,可以算是她在杉城的十年中最最難熬的時光了。陰雨連綿的時節,虛與委蛇的對談,鋪天蓋地的噩耗將她的世界壓的不見天日。
最害怕最難過的時候,許佑遲的出現成了那個陰暗世界裡的一束光。
並不耀眼的一束光,足夠將她從夢魘中喚醒。
她在黑暗中看見了光。
在光裡,看見了許佑遲。
此前,陸茶梔聽到過很多很多人關心她的話。
他們說:“梔梔要乖哦。要聽話。要按時長大。”
但許佑遲告訴她的話是。
“我會照顧好你。”
事實證明,陸茶梔沒有賭錯。
至少到目前為止,許佑遲對她許下的諾言,他都一一兌現。
-
暑假第二天,陸茶梔回了杉城。
陸政千一開始是很不放心讓她回去的,害怕她一個女孩子住在那裡,會遇到什麼意外。陸茶梔再三保證自己會注意安全,並且每天都跟陸政千打視頻電話,連著說了好長一段時間,陸政千才勉強鬆口,放她回杉城半個月。
暑假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陸茶梔覺得半個月太短了,還不夠她和方槐爾敘舊,但陸政千怎麼也不同意延長時間,說她要是不肯回來他就親自去杉城接她。
陸茶梔:“……”
算了,半個月就半個月吧。
從楓城機場出來後,陸茶梔打車回家。
出租車下了高速,駛入城區,陸茶梔看著車子開過自己走了十年的道路,外婆家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才終於找到一絲熟悉感。
陸茶梔用鑰匙打開大門。
幾個月無人居住,院子裡堆著落葉,菜架上外婆在春天時種下的絲瓜已經萎焉,剩下泛黃了的外殼,搖搖欲墜吊在藤蔓上。
唯一有生機的大概隻剩下那顆高大的柚子樹和菜園裡的雜草。柚子樹正值壯年,但每一年結出的柚子都又小又酸,除了外公在世時會寶貝著那些柚子果實,家裡基本上沒人會吃。
外婆一直不讓陸茶梔吃那樹上的,每次都是在趕集的時候,給她買回水果攤上又大又甜的柚子。
屋子裡長久無人打掃,家具雖然都蓋著罩子,但也難免沾上灰塵,空氣又濕又潮。
陸茶梔將門窗都打開通風,掀開防塵罩,將室內都打掃了一遍。
工作量太大,陸茶梔忙了一個下午,隻打掃出了客廳廚房和她的臥室。
杉城一中要明天才放暑假,方槐爾現在估計還在學校裡準備明天的考試科目。
陸茶梔將電閘打開,想自己下廚做晚飯,才發現之前的食材已經在她離開的時候就扔掉了。
她隻得出門,去最近的雜貨鋪買東西。
論輩分,陸茶梔還得喊雜貨鋪老板一聲“張爺爺”。
雜貨鋪很小,門口掛著個字跡老舊的牌匾。張爺爺背對著櫃台,坐在竹椅上看新聞聯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