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司雪的計劃還算挺周密的,她隻要不碰上折春,平時腦子也是夠用的。
她準備了軟硬兩套計劃,還有第三個作為計劃的終極殺器兜底。
軟的是比較陰險的,就是從戎問楓身邊那個小侍從入手。
衛司雪眼光也算毒,她自己喜好男裝,自小不施粉黛,風格雌雄莫辨,當初一打眼就知道那小侍從是個女孩子。
而很顯然,戎問楓並不知道他在戰場上撿來的小不點是個女孩子,還是個異族。
當初因為把折春買入府,衛司雪震驚於他的瞳色,專門查了周邊各國的瞳色種族。
這也算是“花天酒地”裡麵長的見識,戎問楓身邊跟著的那個眼底帶灰的小侍從,是榮西國的蓮山族。
機靈的小東西不知道在哪裡弄了一套文海國士兵的衣服,騙過了戎問楓。讓戎問楓將她當成了文海國年歲很小被迫上戰場的士兵。
衛司雪可以挑明那個小女孩的身份,逼迫戎問楓去退婚。
如果他不肯退婚,衛司雪隨便進宮求見一次老皇帝,就說新冊封的邊北將軍,窩藏敵國奸細,意圖不軌。
硬的就是和戎問楓直白挑明,打上一架,無論輸贏,兩個人算是徹底決裂。然後還是讓戎問楓去退婚,衛司雪會給他一個退婚的理由,跟他一起去見皇帝。
這個理由就是——衛司雪兩年前因為父兄戰死,悲痛欲絕,妄圖上戰場替父兄報仇,因此瘋狂習武,傷了根本不能成孕。
這一點端親王府內的醫師可以作證。
戎家世代單傳,到了戎問楓這一代,就剩一個嫡子。雖然榮老將軍和暗娼弄出了一個私生子,但是私生子是沒有繼承權,更不可能入族譜的。
所以戎問楓如果娶了衛司雪,就等同於斷子絕孫。
這個理由拋出去,皇帝或許會勸衛司雪,不能成孕便讓戎問楓納妾。
衛司雪這時候再拋出終極絕招,就是先用她父親母親舉例,然後堅決表達自己不肯同其他的女子共侍一夫的決心。
最後再同皇帝說,退婚之後,可以除去她郡主的封號。她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勾起皇帝的舐犢之情,然後表明跟著她哥哥去封地。
這樣一來,皇帝的避諱沒了,影響不到衛司赫,還不至於和戎問楓徹底撕破臉。
衛司雪之所以不將這些計劃告訴彈幕和衛司赫,就是因為這計劃陰的太陰,還有不能成孕那件事……如非必要,衛司雪不想讓衛司赫傷心。
其實倒也沒有那麼嚴重。隻是當初月事還練刀,寒冬臘月下了冰河,成孕機會渺茫。
況且衛司雪從來不打算生孩子。這本來就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戎問楓的。
而這幾天,衛司雪想要先讓戎問楓和老將軍的夫人,將那個暗娼所生的私生子的事情處理好,免得到時候礙事。
結果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
衛司雪哪能想到,變化來得這麼快,快到她措手不及。
她來給折春送藥,一會兒還準備趕回府中同哥哥一起接見家臣。
想著先同折春親近親近,今晚她又來不了,衛司赫見了太子,肯定要跟衛司雪談論折春的事情。
結果衛司雪正踮著腳勾著折春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啃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一腳踹開了——
戎問楓站在門口,眉目淩厲麵色陰沉,整個人緊繃到極致,他不可置信地瞪著衛司雪和折春。
衛司雪看清了來人也驚得不輕,折春也是滿麵錯愕。
一時間這一方屋舍之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衛司雪慢慢地放下勾著折春脖子的手,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大概是她抹自己嘴唇的這個動作,刺激到了戎問楓,戎問楓一句話未說,直接抽出了腰間長刀,速度飛快地朝著折春砍去——
衛司雪就知道他會這樣,也快速抽刀格擋,“錚”的一聲,鋼刀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戎問楓率先開口:“這就是你說的‘金絲雀’?!”
戎問楓就算不是玲瓏心肝,他在門外也看著衛司雪抱著這個男人看了半天了。衛司雪剛才臉上那種笑意和沉醉的表情,是在他麵前不曾有過的。
戎問楓就算是個傻子,現在也明白了衛司雪說的“金絲雀”到底是什麼。
衛司雪:“折春去後院。”
戎問楓聽了衛司雪的說法,冷笑一聲道:“你覺得你攔得住我?我今天便取他的頭,塞進我給你打造的鳥籠之中!”
戎問楓說完之後,再度揮刀。
同那天晚上他哄著衛司雪過刀的時候不一樣,他此刻怒火滔天,招招狠戾,迅疾如殘影。
衛司雪格擋起來雖然短時間內勉強能架住,卻也瞬息的工夫已見吃力。幸好餘光中折春腳步飛快地走向了後門,並且將門關上了。
彈幕已經炸了,衛司雪覺得自己腦漿也炸了——戎問楓怎麼會來這裡!
可是衛司雪這會兒連問也問不出口,戎問楓刀法密集如雨,衛司雪勉強擋住,背狠狠地撞上了後門。
手臂陣陣發麻,胸膛劇烈起伏,長刀竟是險些被震到脫手。
“你擋不住我。”戎問楓橫刀站在衛司雪麵前,雙目赤紅,胸膛比衛司雪起伏還要劇烈。
他是真的快氣瘋了,本來今天因為他父親這把年紀居然弄出個小崽子辱沒家門,便已經怒火升騰。
他沒想到,衛司雪竟然有了彆人,還騙他說是金絲雀!
“我確實擋不住你,”衛司雪說:“可你砍了他有什麼用?是我強迫他的,砍了他還有彆人。”
“你有種今天就把我砍了。”
衛司雪橫刀指著自己的脖子說:“邊北將軍英勇無雙,殺個把郡主算什麼!”
彈幕都急得一顆顆老心要操碎了,這種時候還火上澆油,也就衛司雪這種混蛋能乾得出來。
“你說什麼?”戎問楓簡直難以置信。
衛司雪靠在門邊上,快速回手把後門的門閂給拴上了。
她看著戎問楓說:“我本來也想跟你商量退婚的事,沒想到我還沒等開口你先找過來了。”
“你說……什麼?!”戎問楓音調高揚到幾乎要劈了。
他拿著刀的手都在發顫,腦子嗡嗡作響,瞪著衛司雪簡直像是不認識她了。
尤其是他看到衛司雪將後門給拴上了,護著剛才那個野男人的樣子,實在是讓戎問楓整個人都燒起來了。
“你要為了他……同我退婚?”戎問楓直接氣笑了,他笑得渾身劇烈地顫抖。
衛司雪靠著門,看著戎問楓眼圈通紅,心裡也有一點不太舒服。
她放緩了語氣說:“問楓哥哥,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殺要剮,我都受著。”
“我本來隻想跟你說退婚,並不想讓你見他的。”
衛司雪皺著眉說:“可你為什麼要跟來呢?”
戎問楓看著衛司雪,連嘴唇都在顫。開口的聲音又啞又沉:“不打算讓我見他……你打算用什麼理由跟我說你要退婚呢?”
“我跟你這麼多年,難道連知道理由都不配嗎!”
戎問楓再怎麼壓抑,也根本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咆哮道:“衛司雪!當初是你要我跟你好的!你現在竟然這麼對我,你到底有心嗎!”
衛司雪被吼得縮起了肩膀,戎問楓簡直像是要吃人的野獸。
可是衛司雪就算再感到抱歉,此時此刻道歉也顯得無比蒼白。
她隻好跟戎問楓實話實說:“我練武練壞了身子,已經沒有辦法像尋常女子那樣懷胎生子。”
戎問楓瞳孔微縮,瞠目結舌。
衛司雪繼續說:“我本來以為我可以跟你成婚,大不了讓你娶妾延續後代。”
“但我發現我喜歡上彆人了。”
衛司雪說:“既然如此,你我又何必再勉強。”
“你休想將這兩件事混為一談!”戎問楓雖然震驚到無以複加,卻頭腦清醒得很,並沒有被衛司雪給繞進去。
“你能不能成孕之事,同你豢養金絲雀有什麼關係?”
“衛司雪,你我之間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也算從小一起長大,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你若喜歡上彆人,我剛剛回朝那時,你為何不與我說清楚?還讓我繼續誤會,看我為你神魂顛倒,讓你覺得很好玩嗎?”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我喜歡上彆人。”衛司雪說得理直氣壯:“我不離開他,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他。”
戎問楓“哈”地冷笑一聲。
瞪著衛司雪眼中的水霧一直在彌漫,卻始終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他絕不允許自己在女子麵前流淚,他跟折春,從來都是天差地彆的兩種人。
“如今聖旨已下,沒有退婚的可能。”戎問楓將自己崩潰的神色收斂起來,臉色無比冰冷地瞪著衛司雪。
“你當初說你喜歡我讓我娶你,我答應了。”
戎問楓說:“我暢想過無數次跟你共度一生,現在你跟我說你喜歡上了彆人?”
戎問楓閉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說:“你讓我取下他的頭,我便不計較你豢養‘金絲雀’,甚至不會去追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們照常成婚,我依舊一生隻娶你一人。”
“然後做一輩子貌合神離的夫妻,咬牙切齒地睡在一起,再順便給你們戎家斷子絕孫嗎?”
衛司雪臉上滿是不理解:“何必呢問楓哥哥?難不成你要與我相互折磨一輩子嗎?”
“問楓哥哥,你這麼好一個人,何必非要與我這種混蛋在一起。”
衛司雪承認自己是個混蛋,真是承認的毫無障礙。
衛司雪說:“我本來不想同你說這些,可你非要相互折磨,那我便告訴你實話。你出征不到三月,我便已經將他買入了端親王府。”
“整整三年多,我跟他朝夕相對,”衛司雪說:“我最開始的時候是從他身上在找你的影子,我覺得我喜歡的是你。”
“就連你回朝的那個時候,我依舊以為我喜歡的是你。”
衛司雪說:“我將他送走了,將他打發了。”
“可是你回來了之後,我見不到他了,我才發現,我喜歡的人早就已經變成了他。”
“你剛才也看到他了,你們長得根本沒什麼相像的地方。”
“是我對不住你。”
衛司雪說:“但是這個婚必須退,我不會跟你成婚的,我要跟我哥哥去封地。”
戎問楓聽著這些話,一雙眼中燃起的火,簡直要化為實質,將衛司雪焚化。
他現在連呼吸都感覺空氣摻雜著刀片,每吸一口氣,便有無數把刀鑽入他的身體,肆意地淩/虐。
他不想再聽衛司雪說什麼,提起刀再度和衛司雪纏鬥在一塊。
屋子裡麵新添置的東西,被兩個人劈砍得亂七八糟。
衛司雪這一刻總算是領會到了戎問楓得厲害,戎問楓兩次將她的長刀撞脫手,然後一腳踹開了後門,直接持刀朝著折春劈砍而去。
衛司雪迅速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撿起長刀之後用儘了這一輩子最快的速度,在戎問楓的刀砍在折春的肩膀上的時候,接住了他的刀鋒。
“錚”的一聲巨響,衛司雪勉強架住了戎問楓的刀,卻接不住他全部的力氣,直接跪在了地上。
戎問楓低頭看了衛司雪一眼,抬頭看向了折春。
他瞪著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折春,看著這個讓衛司雪移情彆戀,辜負他,甚至不惜要退掉聖上賜婚的男人。
折春站在後院,他根本不會武藝,已經派人去通知了衛司赫,免得這兩個人真的打到不可開交。
不過折春根本就不畏懼戎問楓的刀鋒,更不畏懼他氣勢洶洶要殺人的樣子。
對折春來說,如果戎問楓今天殺了他,衛司雪這一輩子都會記得他。
想到衛司雪可能會一輩子都記著他,折春的心裡甚至有一種扭曲的竊喜。
因此他看向戎問楓的表情,沒有半點的畏懼退縮,甚至是平和的,像是看著一個在胡鬨的孩子。
可是折春這種毫不畏死的表現,讓戎問楓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他心中的怒火徹底燒空了理智,將刀鋒抬起,後退兩步之後用儘全力朝著折春的心口刺去——
衛司雪從地上一躍而起,腰在空中扭曲到某種難以思議的弧度,一腳踹在了折春的腰腹之上。
衛司雪一腳將折春踹得向後摔在地上,然後借力騰空而起,雙手抓著長刀向下劈砍,正對著戎問楓的脖子,凶狠無比。
戎問楓常年征戰,就算是被壓在怒江之下也從沒有停止戰鬥訓練。
戰場之上帶兵之人沒有後路可退。
麵對致命的招數,大部分也不會躲避,而是會選擇進攻。讓敵人先倒下,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因此在衛司雪的長刀即將砍到戎問楓的脖子上的時候,戎問楓已經將刀鋒送到了衛司雪的身前。
到這一刻兩個人是徹底發了瘋,撕破了臉。
結果在千鈞一發之際,衛司雪直接將刀鋒轉了彎,卸掉了力度。卻並沒有彎腰向後躲避戎問楓的刀尖,隻是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便直直地任由戎問楓的刀刺入她的身體。
戎問楓察覺到衛司雪的動作之後,再想撤刀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噗”地一聲悶響。
戎問楓的刀鋒直接順著衛司雪的鎖骨之下,狠狠地刺入——長刀貫穿身體,從衛司雪的身後而出。
衛司雪落在地上,手中的刀哐當掉在地上,她扶住了戎問楓貫穿她身體的刀。
“郡主!”折春看到衛司雪身後刺出的刀鋒,那一副生死看淡的淡然模樣瞬間消失,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衛司雪的身邊。
卻根本就不敢去碰衛司雪的傷口,雙手顫抖眼前陣陣發黑,仿佛中刀的人是他。
“郡主……郡主你……”折春不敢去碰衛司雪,慌張地爬起來,對著院中的侍女喊道:“快去王府請醫師!”
然後走到衛司雪的身邊,咬住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鎮定,急忙查看衛司雪的出血情況。
而衛司雪這個時候,根本就站不住了,她疼到麵容扭曲,慢慢地跪在地上。
腦中還在向係統確認:“你說上個世界的改造對象給我留的那個儀器,確實能活死人肉白骨,這點小傷不在話下對吧?”
係統回答道:“宿主放心,就算肢體砍斷,也能夠續接。”
衛司雪咽下喉間的腥甜,咬牙忍著疼抬頭看向戎問楓。
問道:“問楓哥哥,這一刀,能不能斬斷你我之間的情愛?”
衛司雪有點撐不住,大部分力度靠在來扶她的折春身上。
“是我負你,怎麼道歉都是枉然。若是這樣還不行,問楓哥哥不解氣,”
衛司雪說:“你可以砍斷我的手足,隻要留我一條命在,我保證我和我哥哥絕不會追究。”
戎問楓手中抓著刀柄,居高臨下看著衛司雪,他已經不再顫抖了。
現在聽著衛司雪的話,心如死灰一般的麻木。
麻木過後,又滿心都是慌張,是震驚,是不敢相信。
他竟然用刀刺傷了衛司雪。
就算衛司雪剛才是故意不躲避,他也還是真的刺傷了她。
他怎麼能刺傷衛司雪呢?
戎問楓慢慢地搖了搖頭,他麵色這片刻的工夫已經變得蒼白。
後退了一步,鬆開了手中的刀柄。
折春鎮靜下來就發現衛司雪的傷不在致命處,流出的血也不算多。
他當然也知道衛司雪是故意的,所以他並沒有不自量力地去跟戎問楓拚命。
衛司雪應該是害怕他做出什麼傻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折春現在根本就無法去分辨自己心中的感受,他沒有想過衛司雪會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折春見到戎問楓鬆開了刀柄之後,連忙接住了刀刃,免得刀垂下來,給衛司雪造成二次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