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有一些騷動,他們都想解除蠱蟲,沒人能夠忍受自己血液當中有那些寄生蟲的存在,自己的命隨時攥在彆人的手中。
可是就在有一個衛兵,他要自告奮勇地上前的時候,陸珠看著他笑著說:“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我為你解了蠱,你可能會變成怪物。”
“那些蠱蟲能夠對抗外來的寄生物,隻要不催動它們永遠會無聲無息地蟄伏在血管當中,對人身體沒有任何的影響。”
“可如果殺死這些微小的蠱蟲,你就再也沒有對抗感染的能力,你有接觸過怪物吧?”
陸珠看著這個衛兵,歎息一樣說:“你的身體這麼健壯,一定是一個非常勇猛的戰士,如果你變成怪物的話,真是可惜了。”
議論聲音大得沸反盈天,簡直說什麼的都有,但聽陸珠說解開蠱蟲就會變成怪物之後,那個躍躍欲試的衛兵僵立在原處,不敢再上前,也不甘心退後。
步梟和幾個管事的飛速交換眼神,他們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他們以為陸珠會拒絕,會反抗會指責,或者會被逼無奈給他們解除蠱蟲的威脅。
但是他們沒想到,原來這些蠱蟲才是對抗怪物感染的關鍵,而陸珠一直在為他們放血……就是為了阻止怪物感染他們。
城民們徹底亂了,他們雖然並不完全相信陸珠的說法,可是並沒有人敢冒險解蠱。
趴在浮橋上抱著小王子的王後,把她想好要說的,關於預言的那些話重新咽回了肚子。
現在很顯然不是時機,雖然王後心中認定陸珠有古怪,也不相信她說的話,可她不敢拿自己冒險,更不敢拿小王子冒險。
場麵一時僵持,就連步梟也不知道要拿陸珠怎麼辦。
他們本來想要威脅陸珠給他們解開蠱蟲,可陸珠並不拒絕,甚至告知他們解除蠱蟲的下場就是變成怪物。
誰敢冒這個險呢?
但如果沒有人冒險來嘗試,就沒有辦法證實是陸珠想要害他們,那這一場審判就會反過來,變成是他們想要害陸珠。
他們要害一個一直為他們殫精竭慮地研製抗感染藥物,帶領著他們奪下水城過上安逸生活,甚至不惜放血治療他們的女巫。
有一些人已經開始後悔了,有一些衛兵甚至放下了武器。
但還有人在不知道在誰的授意下叫囂著,“說不定是你故意嚇唬我們的,你說解開蠱蟲的方式,就真的是解開蠱蟲嗎?萬一你故意感染我們呢,畢竟你一直在研究怪物,你的屋子當中沒有斷過怪物!”
這個人喊出來之後,城民們的議論聲更大了,一時之間這一方水城上麵,簡直像是沸騰的油鍋一樣,熱鬨極了。
陸珠並不意外會有人出來指責她,她全盤接受。讓所有人的拳頭都像打在棉花上麵,而她甚至沒有為自己多說過一句辯解,更沒有指責這些不明原因就把她抓來這裡的人。
“你是女巫,你能夠預判,說不定你早就知道我們要做什麼,想好了對策!”
“有安全解除蠱蟲的辦法,我不相信女巫說的話,我無法忍受那些蠱蟲在我的血液裡遊走!”
喊這句話的人,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差點把自己所有的血放掉的人。
他的麵色真的非常差,搖搖欲墜地趴在窗戶上,惡狠狠地瞪著陸珠。
“巫蠱師的蠱蟲沒有沒毒的,你彆想用這種借口欺騙我們!”
“我知道一個最迅速又最安全的解除蠱蟲的辦法,隻要下蠱的人死了就好了!”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並沒有得到大批人附和,而是群體攻擊。
畢竟如果陸珠說的是真的,把陸珠給殺了,蠱蟲解除了,那所有人都會變成怪物!
城民們直接吵了起來,陸珠坐在祭台的正中間,一點也不像一個被審判的人。她後靠著椅背,陽光慢慢地爬到頭頂,陸珠揚起頭閉著眼睛,悠閒自在地曬太陽。
她肩膀上的傷還在緩慢地滲血,順著披風滴落在祭台之上,但陸珠感知不到疼痛,她也一點都不在意。
而祭台之下的魚兒們正在狂歡,這些魚群越聚越多,明明陸珠滴下祭台的血非常非常的少,落進水中的就更是隻有一星半點。
但這些魚群就像是瘋了一樣在爭奪這點混在水中的血液,因為魚群的聚集,獵與鳥也在不斷朝著這邊聚集。
眼看著頭頂的陽光都要被遮蔽,一陣陣的涼風吹過水城,仿佛馬上就要變天了。
而場麵還在吵鬨不休,步梟的眉頭皺得死緊,正在思考著要不要把陸珠給放掉。
一個女聲突然間響起:“你們真是一群混蛋!明明是女巫救了你們,是她一直在給自己放血,她每天晚上為了製作抗感染的藥物,把自己的手臂紮得沒一塊好地方……”
“你們竟然這麼對她!你們真應該死在步林的□□之下!”
有一個女孩穿過人群朝著祭台跑過來,不是彆人正是失蹤了好幾天的阿夏。
王後的表情一變,她懷中的小王子伸手朝著阿夏的方向,喊道:“姐姐!姐姐跑出來了!”
阿夏臉上有傷,但是一雙眼睛黑亮,她嫉惡如仇的環視過眾人,眼中因為彌漫上水光,變得晶瑩剔透,像落在水中的珍珠一樣美。
她抖著單薄的肩膀,扶著通道要上祭台,伸出的雙臂上麵全都是青青紅紅的勒痕,很顯然之前被人限製了人身自由。
“女巫大人,”阿夏看向陸珠,眼淚劈裡啪啦地砸下來。
“是我蠢,我相信了王後說的話,被他們給抓起來了,他們全都是壞人!”
步梟要阻止阿夏,但阿夏狠狠瞪了步梟一眼,步梟現在也非常的兩難,他心裡瘋狂地糾結著,不知道該怎麼選擇,但又不想就這麼放過陸珠。
並不是他想陸珠死在這,而是他已經沒有藥了,他的父母親……急需很多藥。
或者說急需陸珠的血。
阿夏推了步梟一把,跑到了祭台上麵跪在陸珠的麵前。
對陸珠說:“他們實在太險惡了,絲毫也不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你不值得傷害自己為他們做那麼多的藥……”
阿夏抽噎著,手指向了抱著小王子的王後說:“那個女人甚至說有預言,你才是毀滅世界的人,我不相信,明明女巫大人那麼善良!”
“不如就把蠱蟲解開!證明給他們看!女巫大人,把蠱蟲解開,讓他們去死吧!”
阿夏這些話簡直說進了彈幕的心裡——
我從沒像此刻一樣期盼,這些人全都死掉。
啊啊屠烈走了,如果屠烈在這裡的話這些人根本不敢這麼對待陸珠!
是陸珠一定讓他走的,難道陸珠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嗎?
我哭了憑什麼這麼對陸珠,這些人趕快死掉!
太可怕了太愚蠢了,陸珠為什麼要救他們,這個世界並沒有救的必要!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把蠱蟲給他們全都變成怪物,Over!
啊啊啊啊啊,聽阿夏的聽阿夏的!
阿夏我的好姑娘,我他媽終於在這個世界上看到除屠烈之外的好人!
給爺死給爺死!
……
彈幕上已經炸開花了,陸珠從頭到尾都在笑,早飯的時間已經過了,但她剛才也算吃過了吧,畢竟她現在很飽。
阿夏說完這句話之後,人群當中又炸了起來,雖然他們又羞愧,又畏懼,可是他們大部分人不肯承認是自己錯了。
而且他們怕死啊,他們是因為怕死才會聚集在一起,逼迫著步梟審判女巫。
如果女巫發火了真的不管不顧解開他們的蠱蟲,他們像女巫說的變成了怪物,那就算他們知道錯了也沒有用了!
人總是這樣,總是會第一時間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借口。而這麼多人全都參與了,他們有一種女巫沒有辦法責怪所有人的想法。
當然這其中已經有人放棄,像阿夏一樣為陸珠說話。
“我相信女巫大人,是她的仁慈和善良,把我們從怪物的口中解救出來的。”
說話的女人抱著孩子,她身後還有兩個沒有生的孕婦,正是陸珠從萊寧城營救回來的女眷。
這孕婦看向了木愫伊的方向,滿眼都是失望地說:“阿伊城主,我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會聽信這些人說的話,和他們一起審判女巫。你忘了嗎,當時如果沒有女巫的話,我們會全部死在萊寧城的塔樓。”
木愫伊表情特彆的難看,眼中劃過悔恨,還有愧疚。
她滿臉抱歉地看向陸珠的方向,也很快改口道:“我們確實都是女巫救的,我也相信女巫。”
木愫伊閉了閉眼睛,對依舊在糾結的步梟說:“是我們誤會了女巫……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了。”
木愫伊定定地看著步梟,她知道步梟為什麼一直在糾結著,沒有立刻放了女巫,而是任由城民們在這裡吵架,任由他們分裂。
木愫伊說的“到此為止”,並非是審判女巫這件事,她是在跟步梟說,他們瞞著所有人,試圖拯救變為怪物的親人的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了。
木愫伊甚至感覺陸珠提前預判了一切,她的表現實在不像是不知道的樣子,況且怎麼就這麼恰巧,他們忌憚的獸人就離開了淮高城?木愫伊越想越害怕,她總有種再繼續下去,他們誰也活不成的預感。
步梟聽到木愫伊這麼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動了動嘴唇,麵上滿是頹敗之色。
他不甘心,可是事到如今就算不甘心也沒有辦法。
他難不成還真的把女巫囚禁起來,取她的血救自己的父母嗎?
而且女巫一直都說,變成了怪物之後是無法逆轉的。
想到他的父母親喝了那麼多的抗感染的藥物,到現在依舊神誌不清,就隻是整天要吃的……還想吃人。
步梟心中滿是無望,可能就這樣了吧,可能他注定是這樣的命運了。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正準備放棄,和陸珠道歉,將陸珠釋放,並且接受他自己錯判的懲罰。
但就在步梟要張口的時候,陸竹靈因為看著水下異樣聚集的魚群,在江水的倒影中,震驚地發現自己兜帽之下的臉居然已經扭曲了。
她當初被砍掉脖子,接回來之後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變化,脖子上甚至沒有傷疤。可現在她的臉……那些虯結在皮膚之下手指粗細的……她要變成怪物了嗎?
為什麼?!
女巫明明說,隻要被她下過蠱,就絕對不會被怪物感染的!
陸竹靈腦中如同被雷劈了,險些站立不住。
他們也當然想到了,如果解除蠱蟲的話,說不定會有可怕的後果。
他們所有管事的人幾次開會的結果,其實就是先想辦法製住陸珠,然後再激這些城民們,找一個人嘗試一下被解除蠱蟲的後果。
可現在沒有人敢上前試驗,這些人全都相信了陸珠的說法。
而她今天早上明明還好好的,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陸竹靈拖著自己已經開始下滑的臉,怎麼推也推不回去。
她盯著水中,盯著自己可怕的樣子,渾身都在顫抖。她哆哆嗦嗦地摸進袖口當中,企圖找出一瓶抗感染的藥物,可是那些藥全都給了步梟和木愫伊,她並沒有留下。
如果這些人發現她感染了,一定會殺掉她的,會把她活活燒死的!
陸竹靈已經快嚇瘋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把自己臉上的鬥篷蓋得更嚴,她看向陸珠,眼中滿是仇恨。
她知道一切肯定是陸珠做的,陸珠催動了蠱蟲,她才會變成怪物!
是陸珠!一切都是陸珠!
陸竹靈連靈魂都扭曲了,靈魂的墮落讓她□□更加快速地怪物化。
她不甘心!她怎麼能甘心呢?她馬上就要變成城主夫人!
她馬上就會變成淮高城當中最尊貴的女人!
陸竹靈直接順著通道跑上了祭台,既然陸珠要她死,那她必須拉著陸珠一起死!
她瘋了一樣衝過去,直接撞開了步梟,撲到了陸珠的麵前,大喊道:“你給我去死!”
阿夏本來就在陸珠的身邊,她一看到陸竹靈撲過來,而陸珠被捆在凳子上麵,根本避無可避,阿夏直接迎著陸竹靈,想要推陸竹靈一把。卻因為力氣不如已經怪物化的陸竹靈,被陸竹靈直接撲倒在地上。
陸竹靈嗓子當中發出嘶嘶的尖叫聲,直接一口咬在了阿夏的脖子上——
阿夏叫了一聲,扶住了自己的脖子血流如注,她看向陸珠的方向,眼中滿是痛苦,眼淚和鮮血一起流進了河中。
陸珠看著阿夏,身體微微前傾了一下,但是因為被捆在凳子上,她起不來。但她的眼中並沒有驚慌和難過,而是有很淺淡的悲憫和可惜。
這不像是在看著一個即將為她死去的人,更像是在看著一個不小心弄壞了必須扔掉的布娃娃。
這變故太快了,就連最近的步梟都沒能反應過來,陸竹靈到底在發什麼瘋。
而陸竹靈此刻已經重新站起來,再度撲向了陸珠——
“我們一起死吧!”
獵魚鳥越聚越多,涼風越來越急,魚群聞嗅到了血腥味,幾乎密密麻麻地堆滿了祭台之下。
風卷走了陸竹靈頭頂上的兜帽,她已經怪物化的臉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然後再也顧不上什麼蠱蟲不蠱蟲的,全都震驚得叫了起來。
“她變成怪物了!天哪她是個怪物!”
“怎麼回事?!難道竹靈小姐一直都是怪物嗎!”
“不可能的,昨天她還跟我說話……”
“快殺了她,她是怪物!”
“燒死她燒死她!”
“天哪她不會感染我們吧?!城主大人快點燒死她!”
衛兵們全都拔出兵器,對準祭台的方向,準確來說是對準已經怪物化的陸竹靈。
步梟也拔出了長劍對準了陸竹靈,岸邊上有人遞給步梟火把,陸竹靈卻已經顧不上了。
她撲到陸珠的麵前,歇斯底裡聲音尖銳無比地喊道:“是你!都是你!是你催動了蠱蟲讓我變成這樣的!”
“大家看到我的下場了嗎,你們不殺了她,這將來就是你們的下場!”
陸竹靈因為腿已經不好使了,撲到陸珠的身邊,想去撕咬陸珠,卻直接跪在了陸珠的麵前。
她雙手扒在陸珠身上,手指卻開始融化,根本抓不住陸珠。
她的皮像一床被單一樣裹在她的身上,屬於竹靈小姐的美麗和優雅,這一刻徹底如同這些不合適的皮一樣,從她身上狠狠被剝離掉。
而陸珠坐在椅子上,雙腿微微分開,她向前傾身,兩隻手肘支撐在膝蓋上麵,被捆住的雙手送到陸竹靈的麵前。
她要讓陸竹靈清楚地看著,她是被限製著四肢的,可在她的麵前,隻要她想,陸竹靈就永遠是跪在她麵前的那一個。
陸珠居高臨下的眼神,一如當初從沒變過的冷漠麻木,空蕩蕩的仿佛這世間沒什麼能夠觸動她一絲一毫。
陸竹靈痛苦又絕望的嘶嚎著,甚至一部分都不是為了她要死了,而是陸珠的這種眼神,簡直像是抽打在她靈魂上的鞭子。
陸珠在鞭撻她的靈魂,讓她清晰地在陸珠的眼中,看到自己的醜惡,無恥卑鄙,還有她終將麵對的下場。
陸竹靈的眼淚瘋狂的湧出,她的聲音越來越像怪物的嘶叫,在地上翻滾著想要重新爬起來,可卻連陸珠的衣角都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