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正前方顏開先語氣森然:“要做替死鬼,憑你不夠資格。”
樂知聞心有戚戚地點頭——顏護法對老幫主敬若天人,以她的性格,要是十二年過去了還找不到真凶,所有事件相關人士隻怕都要給老幫主陪葬,而蔡礪鬆遠在城區,縱然他積極主動地想要跟著一塊去死,隻怕還得排隊。
蔡礪鬆被顏開先氣勢所迫,詞意遲鈍起來,片刻後才勉強道:“口說無憑,你們既然覺得是我所為,合該拿出證據才是。”
連田長天都不是顏開先的對手,更何況蔡礪鬆,他心中清楚,對方一旦惱羞成怒,隻要輕輕一掌,就能打得自己腦漿迸裂而死。
然而不承認隻是可能會死,承認的話必然會死,倒不如索性嘴硬到底,或許還能有條生路。
顏開先還想說什麼,忽然止住話頭,看向廳堂門口。
蕭向魚走進來,看向蔡礪鬆,對他道:“幫主要見你。”
聽到蕭向魚的話,蔡礪鬆麵上血色儘褪,連心臟都停跳了一拍,他雖然偽裝得極好,然而這些年間門偶然回想往事,心中也常常覺得驚懼,此刻還以為是上官暉突然還陽,親自指正自己為凶手,心情起伏之下,他的腦海中驟然升起一個念頭——莫非上官暉當年其實沒死,如今重回故地,收攏舊部,所以這些人才知道是他下的手,否則事情已經足足過去了十二年,他們如何能明白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蔡礪鬆渾渾噩噩地被拎到後廳,他奮力抬起頭時,感到了一種氣血不足的眩暈,視線因此變得模糊,匆匆一瞥之間門,隻看見坐在主座居然坐著一個麵目陌生、至多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人。
那人僅僅是端然閒坐,就像是在他心中壓上了一塊重達千金的沉重巨石。
蔡礪鬆抬了下脖子後,腦袋就被一股強力壓回到地上,他聽見顏開先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幫主,人已經帶到。”
——這人就是自拙幫人口中的“幫主”?!
蔡礪鬆已經明白,要見自己的人並非上官暉,然而心中的驚怖卻沒有因此減退,他有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好像方才的猜測並沒有錯,要見自己的並非是一個活人,而是一抹來自世外的幽影。
朝輕岫掃了蔡礪鬆一眼,笑道:“事已至此,蔡老板還不肯認麼?”
蔡礪鬆張開嘴,喉嚨卻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沒有說出話,隻發出了一種嗒嗒嗒的聲響。
他聽了一會,才發現那是自己的牙齒在打戰。
蔡礪鬆:“……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朝輕岫並沒將對方的狡辯放在心上,她隻是看著手邊的茶盞,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將證據藏在了哪裡。”又道,“其實你當時已經將藏匿的地點告訴過田長天,可惜他沒有反應過來。”
她曾經向田長天確認過,蔡礪鬆是不是警告過他,如果自己身亡,兩人合謀的秘密就會大白於天下。
站在田長天的角度,自然會將事情理解為,蔡礪鬆早就將秘密交給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如果他死了,那人就會將證據公之於眾。
田長天事後大約也想將那個人找到,可惜沒能成功,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過了蔡礪鬆,再加上時間門一年年過去,秘密始終沒有暴露,才逐漸放下了殺心,不再去深究蔡礪鬆做了什麼樣的準備。
不過朝輕岫仔細想過,蔡礪鬆的社會關係非常簡單,而且以他的性格,實在很難做到完完全全相信什麼人,並願意將自己的命交到對方手裡。
於是她換了個思路,按照蔡礪鬆身死的假設往下推理,感覺線索變得明晰了許多。
“你是個老鰥夫,一朝身故之後,當然要跟妻子合葬,也就是說,你的埋葬地點是早就確定好的。”
朝輕岫語速並不快,然而落在蔡礪鬆耳中,就像是有人正用非常緩慢的速度,在勒緊他的脖子。
震驚、畏懼,以及難以形容的恐怖。
隨著朝輕岫的話音落下,顏開先亦能感覺到,自己手下的身軀瞬間門僵住。
“上官幫主身故的大半月之前,令姐突然就死於非命,這一前一後自然大有文章——你為她下葬的時候,難道不會趁機整理一番蔡氏的墳隴,想法子將證據藏進妻子的墓穴當中麼?”
其他人聽到她的話,也瞬間門恍然。
合謀之人將兩人聯手的證據藏在妻子的墳墓當中——若是蔡礪鬆突然身故,哪怕那個時候他家裡已經無人,官府也就幫著處理後事,到時候他的棺材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埋到妻子身旁,所以隻要將證據提前埋在墓穴中,當年的真相就會隨著他的死亡而大白於天下。
阮時風心中感慨萬千,朝輕岫得到的信息跟在場的其他人完全一樣,卻有本事將許多看似不起眼的線索整合在一起,她進行推論的思路也說不上多麼神奇,彆人卻偏偏沒法子想到。
她感覺自己隻是一不留神,真相就已經乾脆利落地水落石出。
朝輕岫不知道阮時風心中的想法,否則肯定會表示,自己能有現在的成就,主要感謝這個世界還沒普及推理這一思維形式,讓她也可以對旁人進行降維打擊。
朝輕岫:“蔡老板不認也無妨,反正我最近正有閒暇,很願意替蔡老板修一修墳。”
被控製住的蔡礪鬆忽然發出一聲慘叫,他叫到一半,聲音像是被截斷了似的,戛然而止。
顏開先已經捏住了他的喉嚨,不許他繼續發出聲音。
朝輕岫低下頭,目光也像是蘊著涼意,唇角微微上翹:“我今日本來是誠心相詢,隻盼尊駕能夠直言不諱,蔡老板卻如此推托搪塞,既然如此,隻好按照江湖規矩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