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不敢出言反駁幫主的話,卻明顯是一副不信的神色。
朝輕岫略感悵然——果然,洞洞裝還是不大符合大夏的風氣,換做現代,她說這就是時尚設計,怎麼也能忽悠到一個兩個的……
她回到下屬為自己準備的艙房當中,回憶了下方才與趙清商交手時的感受,一時間微微出神。
朝輕岫想,天衣山莊的名聲如此響亮,確實有其了不起之處。
以前她練習暗器準頭時,為了方便回收,也曾有細線係住縫衣針的尾部,不過看趙清商的模樣,明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在針上係線。
朝輕岫甚至有種感覺,當時那些銀針並非暗器本體,真正的暗器其實是被係在針上的特殊絲線。
她默默體會交手時帶來的武學感悟的同時,船工送了熱茶銅盆毛巾過來,慚愧道:“船上條件簡陋,委屈幫主了。”
朝輕岫搖頭,溫聲道:“不打緊。”
船工瞧了朝輕岫一眼,又趕緊垂下頭,小心從船艙內退下。
——新幫主的五官還殘留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稚氣,眉宇間卻自然而然有一種幫派老大的不怒自威之色,雖然言笑晏晏,卻叫人不敢不順從
於她,比昔日動輒責打下屬的杜幫主,更加令人不敢違拗。
等人都走了,朝輕岫輕輕揮出一掌,蠟燭隨之熄滅。
夜色仿佛是沒有邊際的幕布,遮掩了一切異樣。
朝輕岫偶爾會覺得,純粹的黑暗比白晝更讓自己感覺到安全。
她開始思忖趙清商告訴自己的舊事。
朝輕岫想,倘若趙清商所言為真,那自己倒真是沒有白跑這麼一趟。
趙清商不信父母是死於疫病,理由是父母平日沒機會接觸,隻能通過書信交流。
她的判斷並非全無道理。
朝輕岫思忖,按照並非死於疫病的假設往下想,那趙清商父母的死,則很可能是牽扯到某些重要的事情,不幸遭人滅口。
——病氣不容易通過書信傳遞,秘密卻可以。
這也能解釋趙清商為何能夠幸存下來,放在現代,趙清商那時不過才剛上幼兒園的年紀,彆說父母不會跟她談論重要的事情,就算談論,以小朋友的記性,三兩天便會忘在腦後。
不過依照趙清商的描述,她會被寄養在庵堂中,家境自然很是一般,其母就算再大內做繡工,也隻是普通工匠,而非少府官吏。
既然如此,那麼趙清商的母親應該沒什麼機會接觸到太要緊的機密才是,就算接觸到了,也不大可能將秘密落於紙上,告訴宮外的丈夫知曉。
而建陽十二年這個時間點……
朝輕岫對自己所穿越世界的曆史其實不甚了解,即使有過徐非曲的惡補,也比不上真正的原住民,不過好歹聽說過建陽是先帝最後的年號。
就在建陽十三年時,先帝駕崩,身為次子的儲君,也就是當今天子即皇帝位。
二十年悠悠過去。
黑暗當中,朝輕岫本已按照她一貫的作息表,老實躺到床榻上,可要是有人能在黑暗中視物,就會發現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閉上,仿佛在研究天花板上蛛網的紋路。
忽然間,朝輕岫無聲無息地坐了起來,她沒有點燈,黑色的長發披散於兩肩,昏濛的月光透過窗棱的縫隙照進來,照在她的臉龐上,讓她比此前任何一刻都更符合趙清商睡前讀物中的描述。
她的睫毛在翕動,瞳孔也跟著微微緊縮。
朝輕岫的腦海裡劃過一個念頭——普通繡工能接觸到的事情,無非是衣服縫製這一類的事情。
大夏的律法非但不算嚴苛,甚至還多有寬容之處,就算繡工弄壞了皇帝的龍袍,也判不到死罪,若是遇見皇帝心情好的時候,多半還能直接免罪。
就像趙清商寧願毀掉價值十萬的布匹,也得將餘家分舵排除在此次山莊品評之外,需要將大內繡工連著其家屬一塊滅口的秘密,也必然有著極為沉重的分量。
能被趙清商的母親得知,或許是因為那件事最初並非秘密,所以在寫家書的時候,也就沒特彆避諱。然而過了很短的時間,原先的正常工作,就變成了某個會帶來滅門之災的秘密。
那麼在什麼情況下,製作衣服會變為不能外傳的宮廷機密?
朝輕岫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低垂的眼睫仿佛純黑的帷幕,遮住了目中意味不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