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輕岫:“簡老前輩喜歡品茶,能被他看中寄給友人的,一定不是凡品。”
李歸弦:“據說那是簡伯伯跟簡姑姑在山穀裡發現的野生茶樹,雖然不知是何品種,味道卻十分清冽,於是每年都會采摘一些,寄給以前的
朋友。那些隨茶葉附送的信件上也隻有對茶葉的描述,連家常都不提一句。”
朝輕岫:“書信都是簡老前輩寫的,旁人隻怕不好確定。”
李歸弦:“三哥說能確定。他小時候好奇穀外的內容,會跟兄長一起翻看父親的信件,簡老伯知道後並未禁止。”
朝輕岫:“如今簡老前輩一家大多去世,那些茶葉不知是被移栽而去,還是留在原地?”
李歸弦:“倒也算不上留在原地。茶樹本來長在院子裡,因為離火源太近,在大火中被燒成了灰燼。”
朝輕岫思考著獲得的信息,她的目光在李歸弦臉上一轉,緩緩開口:“其實我還有一事好奇——既然簡家人的住址如此偏僻,又很少與外人接觸,岑門主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路過的此地?”
話音方落,周圍的空氣似乎微微緊繃。
許白水看著幫主的背影,覺得朝輕岫有時候當真坦率得令人心底發顫。此刻月黑風高,周圍荒無人煙,要是李歸弦翻臉動手,她都不清楚母親事後能不能找到凶手為自己報仇。
幸而李歸弦並沒有突然發難的打算。
他很認真地想了一會,道:“當日應該是覺得有人煙的地方麻煩事太多,於是離開官道,隨意而行,不知不覺就遠離了城鎮。”
許白水:“……”
相同的經曆讓她相信李歸弦的說辭。
朝輕岫點點頭,又去簡姑姑的住處查看。
簡姑姑的住宅總體格局與隔壁基本一致,隻是後麵多了一個馬廄,五十步外還有一間早已經被焚毀的倉庫。
朝輕岫看著李歸弦,道:“既然與李少俠在此相遇,也算天緣湊巧,橫豎現在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倘若少俠不介意,不妨將當年的事情仔細說一遍。”
李歸弦聞言,臉上那種柔和的神情稍微收斂了一些,他向前微微欠身:“恭敬不如從命。”
*
時值深秋,太陽下山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早,簡雲明覺得自己再不快點趕路,隻怕連晚飯都會錯過。
他將手伸到衣襟裡摸了摸,那裡正放著一個準備送給小妹的新毽子。
山穀幽居,能玩的東西太少,簡雲明想著要不要摘點草藥,去集市上換錢,然後買兩本話本回來跟哥哥看。
他一麵走,一麵想著下半月的計劃。就在路途還剩一小半的時候,簡雲明莫名覺得有些不對。
回家的一路上,周圍的鳥鳴聲越來越稀微。
簡雲明聽姑姑講過故事,以前姑姑去捉拿一個大盜時,就是通過鳥鳴聲發現了異常。
——鳥雀容易受到驚動,所以有人埋伏或者有野獸出沒的地方,許多動靜就與旁的區域不同。
他家裡的人每隔些日子都會在附近巡視,驅逐掉可能傷害老人跟小孩子的猛獸,簡雲明上次瞧見狼,還是在距離自家五十裡外的深山裡。
作為一名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簡雲明並不害怕野獸,哪怕隻用柴刀,他也能一刀剁去野狼的頭。
他敢在深夜裡爬山,也有膽子荒草與毒蛇的包圍中睡覺,但不知為什麼,此刻麵對距離自家住處不足五百步的山林,簡雲明感到了一股無法驅散的強烈寒意。
簡雲明看不見自己的臉色,否則就會知道,他的麵孔漸漸蒼白了起來,仿佛是一個死人。
姑姑曾經說過的話再度浮現於他的心頭——
“小大、小二,還有小寶。”姑姑喊著三個孩子的名字,將烤熟的野山栗分給他們,又在小孩子的央求下,開始講述過去的故事,“好,咱們就從上次那個故事開始往後講——外出時經常遇見意外,如果我覺得前麵有危險,不會躲開,也不會直接衝上去……我會先藏起來,從小路繞到前麵,先打探一下情況,再決定該怎麼做。”
火堆邊,正在給家中晚輩講故事的簡懷景麵孔上露出一抹懷念與一抹英氣,在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深山內的隱者,而再度變成了當年提劍闖蕩四方的江湖女兒。
她講故事的能力其實很一般,好在自幼住在山穀內孩子沒去瓦肆內見過世麵,再加上簡懷景說的都是自己親身經曆的冒險,所以還是牢牢吸引了小孩子們的注意。
簡雲明曾經想過,倘若自己也能闖蕩江湖,心情該有多麼振奮。
如今幻想成真,簡雲明卻隻覺得沉重和恐懼。
他閉了閉眼,強行按下所有紛雜的思緒,然後運起輕功,從側麵兜了個不大的圈子,從山壁那邊飛快繞回到山穀當中。
“……”
距離家隻剩一百步。
簡雲明在草叢中匍匐前進,整個人的身體越繃越緊,冷汗從頰邊流下——他聽見了許多不應該在山穀內出現的聲音。
人群走動聲,刀劈劍砍聲……還有令他心臟緊縮的慘叫聲。
那似乎是姑父的聲音。
尖銳高昂的嚎叫讓簡雲明覺得刺痛與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