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比外麵乾燥,也比外麵溫暖,顯然維護得很用心,布局還帶著一種讀書人的雅致。
朝輕岫現在就坐在桌後看書,她見到客人來,放下書本,露出了微笑,顯得清質彬彬,比起江湖大派的首腦,更像是官學中的讀書人。
當然要是羅其周更了解朝輕岫一點,就會發現,眼前的布置其實大多源於徐非曲的品味,至於跟朝輕岫有關的部分,可能是被添加進蠟燭芯裡的赤涎散,又或者是擺在房梁上的備用長劍,以及放在棋盒下新買來的雷火丸。
兩人並非第一次見麵,朝輕岫的態度一如既往,羅其周的情緒則比較複雜。
她現在覺得,這位新門主的做事風格乍看內斂,實則剛毅果決、不可動搖,在直接抹除對手的存在感上,與岑照闕大有共通之處。
兩人不是很熟,加上千莊的人都已經退出江湖,所以此次拜會,羅其周也隻是跟朝輕岫談了談田地的收成,明年要種什麼作物,再就是過年的東西都備好了沒有,仿佛當真隻是在拉家常一般。
在結束了“打算再將靠近林子的那塊地開坑出來”的話題後,羅其周終於問到了正題:“羅某聽那些兵卒說,過些天他們可能會搬走。”
朝輕岫溫和道:“好似是有此事。”又道,“千莊並非荒地,那些兵將過來看了看,覺得這塊地方不合屯田的要求,便打算再去彆處瞧瞧。”
她的聲音裡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從容與閒適。
羅其周點了下頭:“原來如此。”
她沒打算深問兵卒離開的原因,千莊的居民避居在此,本就不想再沾染任何江湖上的紛爭,而且他們當初與岑照闕約定,除非武林中當真出了天翻地覆的大事,否則決計不會出山。
而隨著岑照闕的卸任,過去的約定也自然作廢。
羅其周看著朝輕岫,覺得自己倒也不用立刻下決定。
朝輕岫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了一些,越過羅其周看向窗外,輕聲道:“又下雪了。”
*
白色的雪會逐漸掩蓋地上的所有痕跡。
落在汙泥上,汙泥就會變成白色,落在屍骨上,屍骨也會變成白色。
隻可惜,江南的冬天很多時候是濕冷的,雪在地上難以積住,就連雪花的大小也比北邊要秀氣許多。
與江南相比,京畿一帶的雪則更具北地風光。
鄭貴人立在蒙著絞紗的窗戶邊,欣賞著外麵茫茫雪景。天氣嚴寒,她穿得又不厚實,卻並不覺得寒冷——她身上的鬥篷是用禽鳥最柔軟的羽毛織成的,名為“鸞披”,中衣的材料則是天衣山莊的能工巧匠所織的鳳凰錦。
鳳凰錦比緞子更柔軟輕薄,卻很難維護,哪怕是宮廷中也很少有人能穿上。
但那些可以使用鳳凰錦的貴人,每件衣服隻肯上身一次,過後就會直接丟棄。
價值千金的織物,燦爛光輝的明瓦燈,以及飄蕩在空中的濃鬱的龍腦香氣息,將整座宮殿烘托得恍若人間仙境。
鄭貴人讓人將香爐放在窗戶邊,好讓這股濃到讓她開始覺得刺鼻的氣息儘快散去。此時如果有人揭開香爐的蓋子,就會發現,一些疑似信紙殘片的灰燼已然與香灰混合在了一起。
過了好一會,有宮人過來稟報:“陛下醒了。”
鄭貴人將視線從雪景上收回。
她踏著軟毯走回內室時,餘光從銅鏡上瞥見了自己的麵龐。
這是一張並不年輕,卻優雅平和,讓人看了就會心情愉悅的麵龐。
皇帝正在飲水,看到鄭貴人進門,就問:“你去了哪裡?”
鄭貴人柔聲:“在哄十七娘,然後瞧了會雪景。”她微微笑道,“方才十七娘過來抱怨,說春臘園吵鬨得很。”
皇帝好奇:“怎麼,她去了春臘園玩?”
鄭貴人搖頭:“天氣冷,我根本不讓她到外麵淘氣。彆說春臘園並不吵鬨,就算吵鬨,其實又哪裡礙得著她,隻是找件事情與我撒嬌罷了。”
皇帝笑:“她是在屋子裡悶得久了。”又道,“馬上就要過年,你也彆拘束十七娘,叫她姊妹弟兄們一塊熱鬨熱鬨才好。”說話間,皇帝看鄭貴人外麵隻一件鸞披,就索性將人拉過來,替她捂手。
鄭貴人微微避了一下:“我身上還有寒氣,莫凍到了陛下。”
皇帝依舊給鄭貴人捂著,忽然想到了什麼:“說起來,你家那個小韋大人,是不是就在江南?”
——鄭貴人年少時,因為家族逐漸沒落,曾被寄養於京畿韋氏家中,所以皇帝每次提到韋念安,都會覺得對方與鄭貴人乃是一家人。
鄭貴人:“就是她。”又道,“要是南邊有什麼事情辦得不好,陛下一定要重重責罰。”
皇帝連忙否認:“跟她無關,你不要這樣嚴厲,我說的是屯田兵裡的那個姓季的小孩子。”
鄭貴人於是歎氣:“我也記得那個孩子,他們出身世家,在京中都是很聽話的年輕人,到軍營裡混了兩年,便這樣不安分起來,辜負了家裡的恩德,也辜負了陛下的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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