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努力瞪大他的小眼睛,擺出長輩的威嚴樣,期待著他的“外甥女”喊他一聲舅舅。
沈晴:“……”這要不是親弟弟,她不把人打死也要折半,打個半死。
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沈晴無言以對。半晌後,沒等到外甥女喊人,沈四眨巴了下眼睛,覺得眼睛有些澀,伸出胖手揉了揉。
沈晴扶額,“四弟,你怎麼還是這麼蠢?就不能和你九姐學著點。”
沈四和沈九是龍鳳胎姐弟,但比起軟糯可愛的九妹,沈晴對四弟最深的印象就隻有一個蠢字。
小時候還能在蠢後麵加個萌,說一聲蠢萌可愛,長大了再蠢,後麵就隻能是笨了。
蠢笨的笨。
沈四又瞪圓了他的小眼睛,這次是嚇的,“你你你……你是誰?!”
“我是你五姐!”沈晴氣得敲了下他的腦門。
沈四“哎呦”一聲,咽了口唾沫,不敢置信道:“你真是五姐?這麼年輕?”
沈晴走的時候他還小,不記得她的模樣,但如今站在她麵前的分明是個雙十年華的姑娘家啊,年齡對不上。
沈四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凸出來的肚子,作為比她小五六歲的弟弟,他偶爾都會被自家夫人罵一聲“糟老頭子”,結果他五姐……
沈晴隻告訴他自己多年跟著高人修道,容顏難改,末了她嚴肅道:“對外你就說我是你外甥女。”
免得一些麻煩找上門。
沈四做了好些年家主了,一聽就明白了她話中的深意,連連點頭,“四姐放心。”
兩人閒聊了片刻,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沈晴神情一怔,下意識站起身。
頭發花白的富貴老太太不顧下人的攙扶,顫顫巍巍衝了進來。
“晴姐兒啊……”
曾經的三少奶奶抱著沈晴,哀聲痛哭。
沈四摸了摸肚子,和下人一起退了出去,母女相見,他還是彆打擾了,去把五姐的事情給安排妥當吧。
晃晃悠悠沒走幾步,沈四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臉色還沒來得及變換,耳朵一疼,一個溫柔的女聲就響了起來,“沈四。”
“姐,姐,我親姐,”沈四苦著臉,搶回自己的耳朵,向後跳了幾步,“您輕點。”
沈九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下次輕點。”
不等沈四賣慘,沈九又問,“四姐呢,三嬸已經來了?”
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親姐,沈四老實點頭,又不無好奇問:“九姐,你知道咱們這位五姐……是怎麼回事嗎?”
九歲離家,韶華容顏,怎麼瞧都怎麼不尋常。
他親姐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不知道。”
沈四再想問什麼,卻發現親姐好像……在走神?
沈九想起了小時候,說她自小比四弟聰明也不是假的,起碼和五姐有關的記憶,她記得更牢一些。
不過畢竟年齡小,記憶有限。
沈九記得小時候五姐就和彆的姐姐不一樣,彆的姐姐學女紅學琴棋書畫,跟著女夫子上課,彆的時間就去世交家的宴會,和小姐妹逛街。
而五姐卻不是這樣的,她更多的時間都是在自己的小院裡,跟那位被她喚做姑姑的人在一起。
沈九偶爾會見到她穿一身道袍,很漂亮,她小時候也想要,娘親哄她說大了才能穿。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見五姐是在五姐九歲的生辰宴後,祖母給五姐擺了幾桌宴,請了姐妹們一起熱鬨,她那天還纏著五姐要和她睡,被五姐勸回去了。
五姐明明答應她第二天要陪她玩,但從此以後,她再也沒見過五姐。
“姐,親姐,”沈四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有些慌,“祖宗親姐,你彆哭啊。”
他被親姐提著戒尺追過半個沈家,被她壓著罰抄一千遍大字,甚至被她堵在門口訓得不敢出門,唯獨沒瞧見過她哭。
“好了,”沈九滿腔愁緒都被他給趕跑了,瞪了他一眼,沈九道:“你很閒?五姐的接風宴安排了沒?府裡下人的嘴敲打過沒?還有家裡兄弟姐妹們通知了沒?在這傻站著乾什麼?找罵嗎?”
她溫柔一笑,“你說,九姐一定成全你。”
沈四識趣地閉嘴。
沈晴與母親敘了彆情,老太太今生還能見到女兒,喜悅非常,半句也沒有追問她當初為什麼離開,如今又是為什麼回來。
沈晴也沒法說,很多事情解釋不清,也不能解釋,她很珍惜還能留在母親身邊的時間,與姐妹小聚之後,便一直留在母親的院子裡。
人老畏寒,屋子裡早早擺上了熏籠,沈晴枕在母親腿上,隻敢將自己的一點點重量交給母親,老太太用不複水嫩的手指輕輕梳理著女兒的長發。
屋外斜陽已至,紅霞漫天,沈晴合上眼,漸漸睡過去了。
……
穆清出來水府,倒沒打算立刻回去,她去了趟長林山,這些年遲樂漸漸把長林山徹底交給了嶽章管理。
嶽章也沒負他的信任,在最引人注目的種族問題上處理的很好,真正做到了一視同仁。
他的聽溪穀內不禁種族,人族妖族幼崽都有,同坐蒲團,共聽師長講道。
穆清漫步小徑,折了枝粉白的花,道:“說不得真的能成為一脈道統,流傳下去。”
係統有些驚訝,“主人竟然沒有信心?”它還以為是主人有意為之。
“我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對,“即便是神仙,也遠做不到未卜先知。”
“神仙啊,”穆清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快了。”
離開長林山,穆清就遠赴他郡,身後是淒淒慘慘的哀樂聲,黃紙漫撒,無數百姓送行,發自內心的悲痛哭泣。
天地間,仿佛都隻剩下了這一支送喪隊伍。
穆清回頭看了一眼,接著趕路,天下十郡,說來她已經統一了妖族,天下水域儘皆俯首,但還未真正的走遍十郡。
如今既是到了時候,那便該去看看了。
她走的第三個月,在一處無名小鎮觀看鎮中富戶小姐繡球招親,係統告訴她沈晴心情很不好。
穆清掐指算了算,修為進步,她的卜算能力也進步了,算一些小事沒問題,“應該是她此世生母已逝。”
她招呼一邊看熱鬨的小販買了根糖葫蘆,紅彤彤的山楂裹上厚厚的糖衣,頗為誘人。
“並不是什麼壞事,經此一遭,她的心境必能獲得突破。”
係統偷偷撇了撇嘴,這話說出去很找打的,什麼叫死了生母還不是壞事,信不信這話叫人聽了,連沈晴都沒法再對她擺起尊敬的態度。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穆清咬下一大顆山楂,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味蕾上蔓開,“她那個生母,存在一日,沈晴的心境就一日不能圓滿。”
比起前世,今生的沈晴在道心上要差多了,擁有的太多,沒受過太大的苦難,縱然在彆人看來是天之驕女,道門中流砥柱。
但在穆清眼裡還不夠看。
係統隻能在心裡為沈晴點了根蠟,拋開感情,主人一向負責認真,沈晴要是達不到主人的預期,以後的日子………係統都不忍心多想,實在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自己心疼。
繡樓上,羞羞答答的新娘子似乎終於有了入眼的人選,素手高揚,用力一拋。
四下一片混亂,人人爭搶繡球,穆清餘光瞥見和自己手上糖葫蘆一個色的東西朝自己飛來,心念一動,紅繡球砸進了離她幾步遠一個瘦高清秀的男子懷裡。
那男子意識到什麼,驀地紅了臉,周圍響起一陣叫好聲。
繡樓上富戶探頭看了看那男子,仔細打量一圈,滿意點頭,“乖女兒,新女婿是個不差的。”
他招手吩咐下人,笑嗬嗬道:“還不去把老爺的女婿請上來。”
小姐紅唇輕啟,想要說些什麼,可再一瞧,剛才那位公子蹤影已經尋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