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剛從與天道的糾纏中脫身,氣勢一時難以收斂。
他也沒打算收斂。
屬於六界頂級強者的氣勢使整個天界都顫動了片刻。
天帝一步步走來,在半空之中如履平地,衣擺拂過流雲,他看了過來,帶著一絲疑惑。
“你是怎麼做到的?”
金眸在她麵上轉動,探究的意味很濃。
方才一股力量來到了世界本源所在的空間,天帝不知道它與世界意識達成了什麼協議,隻覺得世界意識對他的糾纏越來越鬆。他雖不解,卻沒打算放過這個機會,但就在他打算一鼓作氣煉化世界本源的時候,世界意識在他背後輕輕一推,將他推出了本源空間。
本源空間就在那裡,無法移動,也無法隱藏,天帝想再進去輕而易舉,但令他深思的是這一係列動作背後的意義。
毫無疑問,天帝想到了外麵的冥王。
自從開始煉化世界本源,天帝便自覺已經跳出了六界這個不大的天地,開始放眼宇宙海。
而穆清則是他前往宇宙海途中碰到的除世界意識之外的又一個阻礙。
他相信自己會踏過去,但同時也慎重以待。
金眸注視著穆清,眸底平靜無波,如一頃海水。
穆清沒有和敵人交談太多的習慣,她輕輕托起掌心的書,“要打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穆清則是不想與他廢話,天帝感受到了,沉默著點了下頭,伸手一拿,是一枚玉璽。
巴掌大的玉璽用的是孕育萬年的蒼山玉,又經天帝多年溫養,甫一出現便壓得四周氣機一滯。
不遠處的判官忽然鬆開手,判官筆飛出,落入穆清手中,筆尖耀目的金色使天帝目光微沉。
縱然並不十分在意這些子孫後代,可也畢竟與他有關係,被如此對待,傷的是他的臉麵。
他手一托起,玉璽迎風而丈,大如天闕,上麵的瑞獸變大數倍後猙獰威武,眼眸中有靈光閃過,栩栩如生,盯著穆清眼神不善,似是下一刻就要撲上來。
“受命於天”四個大字閃耀著金光,恍若一座大山般壓了下來。
穆清嘴角微帶笑意,帝袍獵獵,掌心生死簿無風自動,精準翻到一頁,她執判官筆,緩緩寫下一個字。
——死!
天帝昊陽,壽一萬兩千四百七十三載,當死!
金色的字體迅速染成黑色。
天帝微微蹙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不斷壓下,他能感覺到,那股力量徹底落下之後,他當真會死。
這個預感讓天帝稍怔。
他為天帝,一界之主,如今更是煉化了少許世界本源,竟然也會被生死簿所製?!
他認得那本書。
生死簿,冥界至寶,記載眾生生死輪回。
直到今日,天帝才認識到這短短一句話的份量,連他這個天帝都在生死簿上。
“冥界,”他笑意微涼,慢慢道:“藏得夠深,真難為墨霄忍得住。”從未拿它來禦敵。
他登上天帝之位七千餘載,與冥界打交道也足有七千載,卻從不知冥界的生死簿是此等至寶。
遠遠的,墨霄投來一個無辜的眼神。
天帝不知道,難道他就知道?
他看得分明,穆清手裡的生死簿可以說是原本冥界的那一本,也可以說不是。
那是好幾本書融合後重新煉製而成的生死簿——若將它換個名字也可以,如今它的功能不止記載前世今生這一項。
不過穆清懶得再取一個名字。
重新煉製過後的生死簿品階明顯高於之前的冥界至寶,連曾經早已跳出生死簿的天帝都再一次納進了其內。
日後除非對方修為高於穆清,否則她都能借助生死簿觀看對方的前世今生。
天帝手輕輕一揮,瑞獸的目光盯著生死簿,兩股力量相互抗衡,颶風驟起,所有靠近他們二人附近的人或物都被碾成灰塵,隻有二人當空而立。
生死簿上“天帝昊陽”四個字金黑交戰,你退我進,互相廝殺。
時而金色過半黑色寥寥無幾,隻占一個邊角,又時而濃稠黑色將“天帝昊陽”四字完全吞沒。
穆清與天帝都放開手,任由生死簿與玉璽自行廝殺,看似什麼都未曾做,但隻有修為到一定地步的人才能看懂二人默然靜立的外表下數番交手,各種手段頻出。
雖二人表麵隻出了一招,卻都是殺招,一招決勝負。
若生死簿上黑色吞沒了天帝名諱,則天帝身死道消;若玉璽蓋下,穆清身上則會打下天帝印記,自此之後,以其為主,不比身死要好多少。
不知何時,墨霄拉著孟婆來到了判官等人身側,看了一眼被禁錮住卻依舊麵帶擔憂的天後,推了外表雲淡風輕實則神情與平常大為不同的判官一把,“如何,可要打個賭?誰勝誰負?”
崔老瞥了他一笑,好笑地搖搖頭,這個時候,也就隻有墨霄還敢說風涼話。
其他人敢開口,少不得要受判官的冷眼。
水波聲若後若無,眾人眼花一般看到一條黑色神龍在水底盤旋,倏然而出,龍吟聲威嚴動聽,直接響在眾人耳畔。
“真龍?!”
站在魔帝身後的通魏驚呼,三界何時有真龍出世?
蛟龍倒是不少,卻從未有過真龍,前者還是妖屬,後者卻是天生的大神通者,成年之後無不是一方梟雄人物。
這一位冥王難道是真龍?
不止他如此想,判官等人也神色微動,墨霄捏著孟婆細白的手指,心猿意馬,分出一絲心念想著,要是穆清真的是真龍,那他輸的不冤。
雖然他一直疑惑三界明明沒有真龍出現,卻還有真龍記載,但不多的記載中口徑一致,對真龍都是美譽。
穆清在最後關頭接引了真龍之身降臨,天帝眼中出現一絲錯愕,生死簿攜真龍之力轟然一震,濃稠的黑色將天帝名諱完全吞沒。
“死”字脫離書頁而出,以極快的速度飛向天帝的眉心。
他避之不及,也無法躲避。
“你……”
他隻來得及說出最後一個字,眼中驚訝未散,整個人已經化為灰塵,重歸天地。
天界自九重天起落下雪花,片片潔白,輕盈落下,很快就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墨霄接過一片雪花,雪花形狀極美,晶瑩剔透。
“不知道我死的那天冥界會不會也下雪?”
崔老側首白了他一眼,“你都不是冥王了,還指望冥界為你落雪?想什麼美事呢。”
墨霄不服氣,“好歹我也是曾經的冥王。”
怎麼就不能讓冥界為他落一次雪了?
崔老嗬一聲,不搭理他了,就沒見過有人關心自己死後待遇的。
玉柔與花柔站在一六重天中,她伸手接過一片雪花,用恍惚不敢相信的聲音道:“天帝……隕落了。”
花柔點了下頭,附和道:“是啊,是冥王陛下贏了。”
玉柔輕輕應了一聲,望著漫天飄灑的雪花出神。
她會發現天帝的秘密實在是僥幸,她跟隨在和昱殿下的母妃,三太子妃身邊,見到天帝的次數都十分稀少,竟然還能發現他的秘密,可見“天”不站在他那一邊。
發現出現在人前的天帝竟然是化身後,玉柔惶惶不可終日,一個合格的仙人都知道這必然是個秘密。
尤其是天帝最後竟然拿那具化身去迎戰魔帝。
最後,玉柔主動請命跟隨和昱殿下下界,企圖放鬆一下緊繃的心神,再那樣下去,她遲早要崩潰掉。
若不是後來發現天界有犧牲掉她的想法,再加上她一直心神惶惶覺得有大危機將要降臨,她也不會投了冥界。
冥界展現出的力量並不比天界要強,這實在不是一個看起來睿智的決定。
不過好在,她賭贏了。
玉柔緩緩勾唇,露出一個溫柔笑容,朝掌心輕輕吹出一口溫熱的氣,雪花化成了水。
她偏頭看了看花柔,“你的小姐妹可找到了?”
花柔點了點頭,手裡出現一朵傳訊用的嬌豔花朵,“阿輕馬上就來。”
趁著這一會兒時間,她咬了咬唇,有些忐忑地詢問,“玉柔姐,陛下會怎麼處置天界?”
天界有九重天域,仙人萬萬,不可能全部殺掉,但也不能放著不管,具體怎麼安置,實在是一個問題。
玉柔輕笑著搖頭,“你問我這個問題,實在是抬舉我了,”她也不避諱,道:“以我淺薄修為和尷尬地位,不會知道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
花柔眼巴巴看著她。
玉柔隻好隱晦道:“冥王陛下看著不像是暴君。”
花柔歎氣,這樣的空話算什麼,她是想聽真話,卻也知道玉柔不會告訴她內心真實想法。
兩人從一開始結交就不是偶然,而是人為造就的巧合,事情說開後,花柔即便不說,心底還是存了疙瘩,兩人再也沒法回到從前了。
一個黃裙女仙從不遠處的玉階上款款走來,眉目含怯。
“阿輕!”
花柔眼睛一亮,高興地揮手。
不管怎麼說,新的生活要開始了。
……
“噗——”
戴塵一口茶噴了出來,他卻顧不得許多,指著從畫中走出的判官手直哆嗦,“所以說你們就不聲不響地去了天界?還把天帝乾掉了?”
判官蹙了蹙眉,九重天都快碎了,其餘天域也死傷無數,宮殿樓閣,奇花異草,都壞了大半,怎麼也不能說是不聲不響。
不過他知道戴塵要問的不是這個,隻是輕輕點了下頭,給他以肯定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