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在(1 / 2)

《左傳莊公十年》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裴無洙批曰:先人誠不我欺。

如果說先前在長樂宮門口與皇帝渣爹那一段笑得臉都快要僵了的做作對白是“再而衰”的話,等裴無洙真埋頭一口氣跑到東宮前,又與正好從裡麵出來的東宮文臣之首符筠生打了個照麵後,那就是實打實的“三而竭”了。

仿佛一隻皮球被人捅攔了,裡麵的氣一瀉到底,裴無洙一時都有些懷疑自己來這裡到底是乾什麼了:抱頭痛哭?太矯情……悉心傾訴?太愚蠢……主動提醒?太無稽……

符筠生一抬頭看到裴無洙,同樣也是一愣,繼而客氣又周到地主動向裴無洙行禮道:“見過五殿下,五殿下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來尋太子殿下?”

“可惜太子殿下現還未回宮中,五殿下若是不太緊急的話,不妨先等等再說?”

裴無洙怔了怔,一拍腦門,心想自己真是被書裡的劇情攪得昏了頭了,今年是十年難得一見的暖春,天熱得早,唯恐春暖冰化早,春汛乍起,下遊的堤壩經受不住,東宮太子年節後便動身去南邊巡視河道了,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現在都還沒回來呢。

裴無洙這回是又犯蠢了。

“啊,哦,本王倒也沒什麼急事,”東宮四傑裡,裴無洙最怵與其中的文首符筠生打交道。

——無他,其他三個或冷淡、或熱情、或喜歡戲謔人,至少裴無洙與他們打交道時,能感覺出來他們對自己表現出來什麼樣心裡就是什麼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直來直去的,反倒叫裴無洙相處時會感覺輕鬆許多。

唯獨這位文首符大人不同,符筠生平日裡待人最是周到不過,客套之至,卻又分明能讓人感覺出來:對方如此言行,不過是人家講禮數、懂禮儀,與你這個人無乾。

至於你這個人在他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樣……那可就不好說了。

至少裴無洙隱約能察覺出來:符筠生是不怎麼看得上自己這個混吃等死、胸無點墨的紈絝皇子的。

裴無洙訕訕笑罷,為了不顯得自己太過無所事事、喜歡沒事找事,絞儘腦汁想了半天,還真叫她想了個由頭出來:“本王知道太子殿下還沒回洛陽呢,本王倒不至於連這個都還記不住……這不是先前在我哥那臨華樓裡借了本《列國誌上》,看完了想找個下來著。”

“符大人不用管本王,你忙你的正事兒去,本王自個兒認識路,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符筠生聽得眉頭暗皺:臨華樓於東宮太子是書房一般的存在,那是一座從外麵看過去平平無奇的四層小樓,隱藏在東宮林木花藝之間,其中卻典藏了不少絕世的珍本孤本,件件都名貴異常,二樓更是東宮太子日常理政處事、召見臣屬商議機密政務的地方……但凡換了一個旁的人來,隻要知道點人情世故的,十成十會主動避嫌。

——至少絕對不會在東宮主人不在的時候,還貿貿然地提出要私自跑到臨華樓去。

可偏偏符筠生心裡也清楚,五皇子可實在不是一個能以常理揣測的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換了一個旁的人來,東宮太子也壓根不會允許對方隨意進入臨華樓。

——沒錯,東宮太子先前就曾親口許諾五皇子可以隨意出入臨華樓裡的任何一間屋子。

這也就意味著,就連符筠生這等陪了太子十幾年的心腹內臣都輕易不能進入的三層、四層,於五皇子來說,隻要他想,無論何時何刻,無論東宮太子在不在場,守門的仆從就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符筠生對此自然是頗有微詞的,可他說到底也就隻是個外臣,隻有給東宮太子提意見的餘地,再沒有做決定的道理。

——更何況,符筠生甚至覺得,有時候他提的某些意見,東宮太子聽罷不置可否還算是好的了,某些時刻,他感覺東宮太子幾乎是恨不得他把那些“異見”爛死在自己肚子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