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心我心(2 / 2)

“我也就是話趕話地這麼一說,”裴無洙傻眼了,趕緊澄清道,“彆氣彆氣,我錯了,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嘛。”

話是這樣說,裴無洙卻在心裡不由暗暗咂舌道:可是她哥也未免太雙標了吧,自己不過是學他說話,怎麼自己還沒生氣,反倒先把他的火氣給拱出來了。

“孤對你從不設防,更從無有過任何齟齬,”尷尬的沉默在二人間僵持許久,東宮太子像是突然疲憊了許多,閉著眼睛又低低重複了一遍,然後抿了抿唇,麵無表情地鬆口道,“河堤貪墨案,你若是想要插手,孤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但是孤需要一個理由。”

“一個切實的理由,”東宮太子抬起眼,雙目淩厲地射過來,像是能直接穿透裴無洙的身體看到她心底的真實想法一般,直言不諱道,“小五,孤原先也不是沒有想過把那些事托付給你,可你當時是怎麼與孤說的……你說你生性散漫怠惰,無意插手俗世雜務?”

裴無洙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知道自己遲早要有對人坦白的那一天,但沒想到這些人精一個賽一個嚇人的敏銳……也沒想到對東宮太子坦誠的時機來得這麼倉促、這麼快。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裴無洙在自己肚子裡打了幾遍腹稿,斟酌著言辭半真半假道,“我夢到哥你不在,呃,出去了,就留下我一個人,無依無靠,我的右手被人廢了,未婚妻遭人□□,我母妃叫人一杯毒酒送走了。”

“我死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一間偏僻的小屋,死的時候無聲無息,身邊一個也沒有,屍體放臭了才有人發現,罵罵咧咧地來給我收屍,還道我這個罪臣死得晦氣……也是有趣,我生前這麼高調喧嘩,死法反倒是安靜得很。”

裴無洙沉浸在對劇情的回憶裡,沒有發覺東宮太子的手越握越緊,上半身繃得死死的,一直到裴無洙語帶嘲意地說完最後一句,才發現東宮太子身上剛剛包紮好的傷處滲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色,嚇得裴無洙一個激靈,張口就要喊人:“哥,哥你的傷……”

“孤不在的話,父皇呢?”東宮太子卻反握住裴無洙的手,禁止了她叫人的打算,以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仔仔細細地追問道,“孤出去了,還有父皇……父皇不在的話,孤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這不是做夢嘛,”很莫名的,裴無洙就被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給打動了,可能是東宮太子說話時的神色、語調都太過篤定無疑吧……裴無洙紅著眼圈自嘲道,“夢都是沒有邏輯的,誰知道呢,反正就是做了這麼一個不好的夢。”

“我就想著吧,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雖然哥你肯定是特彆可靠的,但我也不能就這麼死皮賴皮地拖著你一輩子吧……”

“孤不在,父皇也不在,”東宮太子卻沒仔細聽裴無洙後麵在說什麼,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慢條斯理地推測道,“如果孤還活著,不可能在父皇死後還留你一個人……所以說,孤死了,而且還死在父皇前麵,對麼?”

“彆胡說!”裴無洙猛地站直了身子起來,神色難看到了極點,牙齒咯吱咯吱地打著顫,發狠地瞪著東宮太子,活像那是自己的什麼殺父仇人一般,須臾,又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道,“你不會死的,夢都是反的,那就是個夢而已,作不得數的,你怎麼會死呢,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身體明明好好的……”

說著說著,卻又忍不住崩潰得哭出了聲來,整個人縮成一團蹲了下去,把臉深深地埋在東宮太子的手掌中,淚水一層一層落下,連續不斷、綿延不絕。

裴無洙哽咽著嗓子抽抽搭搭道:“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你受傷的時候有多害怕,我多害怕你會……彆留下我一個人……”

東宮太子痛苦地閉了閉眼,幾乎是在看到裴無洙的眼淚的同一時刻,耳畔響起了那道纏繞了自己七年的啼哭聲。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昭樂,不要,不要去碰它……”

——“哥哥……”

破碎的瓷盤,碾落的糕點,紛亂的腳步,喧嘩的人聲……有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被永遠地留在了那一年。

留在了她最天真無邪的八歲。

那是纏繞裴無晏長達七年的夢魘,也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勘破的心魔。

他已經失言過一回,害死了她一次,怎麼可能敢再狂妄地許下一個也許無法去親自踐行的諾言。

“迢迢,孤是不是還沒有告訴過你,”東宮太子用沒被抓著的那隻手輕輕撫了撫裴無洙的烏發,沉默了片刻,緩緩地與她坦白道,“國師曾與孤起過一卦,卦象說,孤極有可能……活不過二十歲。”

——而東宮太子今年已經一十有九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在明早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