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萬兩(1 / 2)

“孤既回了宮,自然是向父皇通稟過的,”東宮太子顯然聽出了話中的未儘之意,但也隻淺淺交代了這麼一句,轉而便反問裴無洙道,“淮水河堤事頗有些複雜,孤也不是有心要瞞你,可確實也不太讚成你攪和進來。”

“你既有心想學著進入朝堂做事,孤自然會教你,但不一定非得是這回。當然,若是你非常想的話……”

“不,”裴無洙搖了搖頭,修正東宮太子的話道,“我並不是非得要插手淮水河堤事,我是非得要弄清楚哥你現在在做什麼事不可。”

東宮太子啞然失笑,有些悟了,不由調侃道:“為了孤的二十歲?”

裴無洙卻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異常鄭重地點了點頭。

見她堅持,東宮太子也隻有無奈妥協的份,抬手傳了符筠生進來,言簡意賅地吩咐道:“南邊的事,小五想知道,符卿跟的最久,你給她講講吧。”

符筠生聽得一頭霧水,一時也拿不準東宮太子是要他與五皇子講什麼,隻好硬著頭皮用最委婉的言辭簡單概括道:“五殿下當也知道,今春早熱,河流久凍乍暖,黃河冰泮*,水位盛漲,滾滾河水滔滔而下。恐汛期早至,地方應對不及,太子殿下這才在年節後迅速啟程,巡視各方河道。”

“途有河道總督、豫州府副總河隨行,天津道、大名道、通永道、清河道、徐州道等河務官員嚴陣以待,恭迎太子殿下親至。起初一切順宜,直到安徽桐柏山*一帶,在淮水下遊第一回出了事。”

中間有些事符筠生不好細講,隻倉促含糊過去,簡單告知了裴無洙最後結果:“事後才發現桐柏河工偷工減料、堤壩築材遠不符格,而朝廷近三年撥下去的築堤款,更是被人巧立名目鯨吞蠶食……清查賬目後發現,僅江南淮安府湖團廳一處,便有足足二十萬兩白銀應不上冊。”

二十萬兩?裴無洙聽得都不由咋舌了。

要知道,以裴無洙在眾兄弟之間享得除東宮太子外最高的親王品階,一年的俸祿是一萬兩白銀,就這已足以讓裴無洙一想起來就飄得走不直道了。

二十萬兩,那可是裴無洙二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攢下來的……

“淮安府湖團廳貪墨,淮揚海道怕是難辭其咎。”裴無洙對地方河務的官製不甚了解,隻能泛泛地回憶個大概,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她察覺出裡麵的貓膩了,“湖團廳不過才一個區區六品的管河同知,且不說他哪來的膽子和胃口貪墨下二十萬兩白銀,就單從他能貪得下這個結果而言,上麵就不可能沒有人為他保駕護航……”

符筠生揚了揚眉,像是有些驚訝不學無術的五皇子竟也能說出這般有條理的分析來,看得裴無洙在心裡直翻白眼,暗自嘀咕道:她原來不過是想立個無心紈絝人設,不會用力過猛,直接在旁人眼裡演成個憨憨了吧……

“不錯,”符筠生也意識到自己的大驚小怪有些失禮,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從容不迫地繼續道,“湖團廳管河同知宋端方已在東窗事發後的第一時間自縊家中,可那二十萬兩白銀……最後卻隻從他老家祖宅的地基裡挖出來了一半,剩餘十萬兩,至今不見蹤影。”

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就是隨便糟踐也很難這麼快就糟踐一空,更不至於毫無蹤跡所循。裴無洙略略沉吟,猜測道:“那宋端方本人近兩年來的可有大額出帳、或是什麼特彆的人情往來?”

“不曾,”符筠生搖了搖頭,神色莫測道,“莫說這兩年,往上翻十年,周圍人對宋端方的評價也都隻有一句,‘人如其名,質潔端方’。”

裴無洙牙疼地嘖了一聲,有些惱火了:“這還是殺人滅口、栽贓嫁禍咯?”

“自縊為真,從宋端方祖宅裡挖出來的十萬兩白銀為真,”符筠生又搖了搖頭,反問裴無洙道,“人證物證俱在,敢問五殿下,何來栽贓嫁禍,又何談是殺人滅口?”

裴無洙張了張嘴,又啞口無言地閉上,須臾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糾結這樁糟心的了:“然後呢?”

符筠生抬頭望向撐著病體坐在書案後,一邊麵色淡然地聽著二人對話、一邊手不離筆地處理積攢政務的東宮太子。

——這之後的事,牽涉得可有些深了,符筠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該怎麼說、若是要說的話又得是說到哪一層為好。

裴無洙順著符筠生的視線,同樣望向了八風不動的東宮太子。

東宮太子失笑,擱下筆,很簡潔地把剩下的一口氣說完了:“孤命人在桐柏、湖團前前後後找了半個月,宋端方的官邸、老家祖宅、遺孀居處皆掘地三尺……最後果然沒有找到再剩下的十萬兩。孤耐心有限,讓人去‘請’了淮揚海道來。”

“怎麼個請法?”裴無洙直覺東宮太子的語氣不對,下意識追問道。

東宮太子微微一笑,從書案中抬眸睇了符筠生一眼,沒有正麵作答,而是直接吩咐道:“勞煩符卿跑一趟,去叫陸愷文把他看守的淮揚海道羅允帶到這邊來吧。”

符筠生臉色鐵青地領命而去。

裴無洙被這平地一道驚雷險些給震傻了,目瞪口呆道:“淮揚海道,正四品朝廷命官啊,哥你說帶走就直接帶走了,這事兒父皇……”

東宮太子唇角微彎,豎起食指作了個“噓”的動作,巧然一笑,怡然自若道:“如你所想,所以……在這個案子查清楚之前,還需要迢迢暫時替孤守口如瓶了。”

還真是在瞞著皇帝渣爹胡來!裴無洙頓覺一陣無力,對她哥的不按常理出牌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