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背叛(1 / 2)

赴任六年,成功躲過了左思源一黨的拉扯、避開了去歲東宮太子對江南府官場的大清洗,而今……杭州知府遭遇了自己官場浮沉中的新一個大棘手問題。

——五皇子在他的地盤上病了。

而且還病得很重、重到臥床不起、幾乎見不了人的地步。

先前的“湖心亭雪景”守了一夜等著沒看到,反倒是一時不慎,叫貴人在湖邊著了涼風、傷了風寒。

杭州知府現在後悔得腸子都青了,隻恨不得把最早在自己耳邊攛掇著提這餿主意的幕僚直接給連人帶行李地一道轟出去算了。

五皇子病中直接閉門謝客不見外人,把在外麵等著的杭州知府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

好在,中間有一次還是點頭單獨召見了杭州知府一麵,全程沒說幾句話,總結下來,隻叮囑了一件事:大夫說了,身上的風寒不過是小毛病,養養幾天就好了……不必驚動洛陽那邊。

尤其是不要驚動東宮太子。

杭州知府喏喏應是,心裡卻是苦笑連連。

——我的小祖宗哎,難道是我們這邊想驚動太子殿下的麼?

如果當真能瞞住的話,我們才是謝天謝地、求爺爺告奶奶最想瞞下來的那個啊!

五皇子前後病了將近一旬,比預定計劃還要晚上幾天才動身回洛。

裴其姝利用這十天的時間,將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際關係、手上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事無巨細地一一耐心解釋與了五皇子聽。

——有些繁複多雜的,還專程寫了提示提示的口訣,記在小本本上囑咐五皇子隨身帶好。

手邊的所有令牌、與身份相關之物……除了東宮太子曾經與她的那顆懷古扣,全都一道與了五皇子。

連腰上的那把青崖劍都沒有留下。

“這個劍,”五皇子垂了垂眼睫,凝視著被裴其姝遞到自己手邊的青崖劍,若有所思道,“如果你舍不得的話……”

“哥,你出去試試吧,”裴其姝笑著打斷了五皇子,恍若無事道,“趁著這邊人都還不熟悉我,先拿他們練練手,看看有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讓雲歸跟著你一起吧!”

五皇子便止住了未儘的推辭之語,微微頷首,拿起青崖劍出門了。

雲歸欲言又止地望著裴其姝,神色間隱有惶然與不讚同之意。

裴其姝卻隻淡淡地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地加重了語調,篤定道:“雲姐姐,去吧。”

雲歸藏著滿腹心事,心緒不定地跟著五皇子出門了。

結果自然是一切安好、諸事皆無異常。

裴其姝從小就知道,自己這個雙生兄長,天資聰穎,但凡隻要是他想做的事,曆來都是能把處理得妥妥當當、天衣無縫。

——隻除了明萃閣那一回,他賭了一回,卻是賠了性命上去之外。

當然,裴其姝怔怔地想:即便換成現在的自己,麵對當時那場麵,也幾乎想不到任何更好的辦法了……她唯一所能做的,可能就是攔下五皇子,換成自己來了。

——畢竟,當年三個人是一起在明萃閣中同時中毒,真宗皇帝尚且震怒之下,絲毫不顧李宓當時也正是經曆著人生中最煎熬的喪子之痛,毫不猶豫地將幕後主使者斷定在了長樂宮這邊,直接與了她們母子三人一個不聞不問、貶謫出宮的滅頂之災。

隻因為在當時的真宗皇帝、甚至可以說是所有人心裡,沒有任何一個覺得,會是皇後下手、意圖要毒害自己的親生兒子。

難真能想象得到呢?

就連李宓,在普化寺裡傻傻地苦熬了兩年,恐怕到現在都未必搞得有多清楚,當年的明萃閣裡的下毒案,究竟到底是怎麼個一回事……

如果當時換成是隻有東宮太子一個人中毒昏迷、裴其姝兄妹毫發無損;那真宗皇帝在震怒之下,最後會做出什麼來……裴其姝完全連想都不敢想。

杭州這邊,幾乎沒有一個人發覺絲毫的不對,在連“五皇子”中途換了個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畢恭畢敬地送走了洛陽的這行人。

而讓裴其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單知道她的雙生哥哥足夠聰明……但完全沒有想過,有一天,五皇子會把這股“聰明”,一並用在了裴其姝的身上。

五皇子一開始表示自己這一個人便能應付得妥當、反是更不放心裴其姝那邊,要雲歸過去照顧已經換回紅裝、作為昭樂公主而存在的裴其姝時……裴其姝無奈之外,並沒有察覺出任何的不對。

事實上,時隔九年再一回換回女裝,裴其姝的心裡亂得很。

再想到先前身為五皇子的一切功業半道而止、緊皆廢儘;以後就隻能作為一個公主而活著,再不可能與人觥籌交錯、談笑國事,隻能困居後宮內宅一片天地……心中更是一片懵然。

有一種遲來的、鈍鈍的痛感。

將身份物歸原主、各歸其位,裴其姝倒也說不上有什麼好後悔的,畢竟,她哥已經為她做得足夠多了、在外麵也吃下了太多的苦頭……

隻是心裡難免,還是很難受。

所以,當裴其姝在完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飲下雲歸送上馬車的食水、沉沉地昏睡過去後……再完全清醒時,眼前的環境已然大變、周身完全是另一副全然陌生的新天地了。

裴其姝渾身酸軟,麵無表情地睜開眼,沉默了許久,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她覺得自己心裡很累,累到麵對著雲歸那張熟悉的臉,幾乎完全無話可說的地步。

雲歸垂著頭,默默在裴其姝麵前跪下,也一點為自己辯駁澄清的意思都沒有。

隻是眼圈通紅,淚珠子一顆一顆墜下來,往地上砸。

裴其姝覺得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這個莫名其妙被人算計、蒙在鼓裡遭了綁的受害者都還沒有哭天喊地地抹眼淚,綁架犯倒是先哭上了。

裴其姝不想多看雲歸任何一眼,揚起臉,冷冷地打量了屋子內龍鳳紅燭、雙花囍字的喜慶布置,輕輕地嗬笑了一聲,不抱什麼期許地平靜詢問道:“我哥的意思?”

雲歸伏地叩首,幾不可聞地輕輕“嗯”了一聲。

“你這給我用得是什麼?”裴其姝嘖了一聲,扭了扭發軟使不上勁的四肢,冷冷淡淡道,“不像是普通的迷藥吧……都還能讓我在半夢半醒、沒有多少自主意識的情況下,自己爬起來吃吃喝喝。小蟲子?蠱毒?跟我哥一樣,你也和苗疆有關係?”

“也對,是我又說傻話了,你本來就是他的人。”裴其姝沒有多少情緒地平鋪直敘道,“你的身份並不簡單,卻甘願在我身邊潛伏多年,隻偽作一個普通的宮女。”

“這麼說,你來我身邊,從一開始,就是受了我哥的指使?”

“不,不是,”雲歸顫抖著嘴唇,惶然搖頭,急急辯駁道,“我來到公主身邊,是因為,十年前的那個雨夜,是公主一時心善,救下了我們姐妹。我,我不……”

我不是自願背叛您,隻是身體受製,完全無法違抗那位殿下!

可惜的是,裴其姝卻一個字都不想再聽雲歸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