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羅雲瑾不可能一眼就認出她。
朱瑄收起笑意,淡淡地道“他知道”
金蘭知道他不想聽自己提起羅雲瑾,不過既然都說開了,不如一次性問清楚“我以前不對,夢裡的我喜歡過羅雲瑾”
朱瑄看她一眼,神色淡淡的,雙眸幽深“那時候我還小”
語氣怪怪的,有點賭氣的意思,藏不住的嫉妒和不甘。
言下之意,她確實喜歡過羅雲瑾。
金蘭不由一陣心虛如果她什麼都不記得的話,乍一下遇見小時候的朱瑄和十六七歲風華正茂、俊秀無雙的羅雲瑾,確實很有可能先喜歡上後者雖然羅雲瑾是個宦官,但誰叫朱瑄年紀小呢
她接著問“不會連陸瑛都知道我是女兒身吧”
這回朱瑄搖了搖頭“你和陸瑛隻是認識而已,後來疏遠了。”
陸瑛不知道她是女兒身,還是喜歡上了她。不過這些不需要告訴她,她隻把陸瑛當成朋友,後來陸瑛刻意疏遠,她以為陸瑛瞧不起她的身份,沒有多想。
金蘭故意扯了扯朱瑄的頭發“五哥,你不讓我見羅雲瑾,是不是怕我又先喜歡上他”
朱瑄沉默。
金蘭挑挑眉,就在她以為他不會開口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撩起眼簾,捏住了她的下巴。
“圓圓,我以為可以和你重新認識,我以為自己不介意從頭再來你還沒有遇上我,我不該逼你接受這一切,可我已經等了你六年,我不能忍受你再和羅雲瑾有什麼瓜葛”他語氣冷冽,“你不要去找他。”
金蘭長長地歎口氣,湊上前親朱瑄“我沒有去找他我威脅你的話是騙你的,羅雲瑾今天不會去仁壽宮,我也不會去長街等他我隻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關於圓圓的事。”
朱瑄一愣,柔情湧動,低頭吻她,“圓圓,我昨晚不該凶你我錯了。”
金蘭失笑,他居然還記得道歉很好,態度還算誠懇。
“以後不許亂發脾氣”她豎起手指戳了戳朱瑄的胸膛,“下一次再這樣,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麼狠話,隻好道,“我就一個月不理你。”
朱瑄聽出她語氣裡的笑意,捧住她的手,低頭吻她指尖。
她總是這麼寬容,舍不得對他太嚴厲。
說話間,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雨勢漸緩,飄蕩的帳幔垂落下來,大敞著的門邊濕漉漉的全是水痕。
朱瑄下了床,撿起剛才甩落在床前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幫金蘭穿上,自己也穿戴好了,轉身,用鶴氅把她從頭到腳裹起來她頭發太亂了,挽發的發須又被他扯斷了,這裡沒有妝奩,沒法梳發髻,杜岩他們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包起來。雖然欲蓋彌彰,但是總比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要好。
杜岩、掃墨和小滿一直在外麵廊廡裡等,幾人不敢進屋,凍得直打哆嗦,終於看見朱瑄出了門,忙上前迎奉。目光落到被朱瑄緊緊摟在懷裡、藏在寬袖底下、隻露出瑩白下巴的金蘭身上,趕緊飛快挪開,不敢多看。
朱瑄攬著金蘭走下高閣,回頭凝望廣寒殿的東南角。
金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裡的坡頂栽了一株石榴樹,雨絲飛揚,石榴樹靜靜矗立她心有所感,陸瑛和羅雲瑾同時出現在廣寒殿,應該是在祭拜她,那棵樹也許就是墓碑。
這種感覺很奇怪,樹下埋葬了一個人,那個人也算是她
朱瑄回頭,抱緊了金蘭“圓圓,我們回家。”
她嗯一聲“好,回家。”
回到東宮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雨還在下,長街的坑坑窪窪裡蓄滿了雨水,燈火照耀下,一地銀光閃爍,像落了一地的星辰。
金蘭逼著朱瑄喝薑湯,看他乖乖喝完了才許他去洗漱。
這兩天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兩人都心力交瘁。朱瑄尤其疲累,洗了澡出來,身上微微有點發熱。他有什麼事喜歡悶在心裡,現在被金蘭逼著說了出來,像久病的人猛地服下一劑猛藥,一下沒見好,反倒把一直積壓的舊毛病都勾了起來,來勢洶洶,用晚膳的時候昏昏沉沉的,隻喝了兩口粥。
金蘭不放心,扶他躺下,讓掃墨去請太醫院的院判。院判診過脈後,眼神閃爍了兩下,請金蘭屏退宮人。
她心驚肉跳,手心裡出了汗,等著院判開口。
院判吞吞吐吐地道“暑去涼來千歲爺體虛,正當收斂神氣,勤加保養”
金蘭聽明白了朱瑄這些天忙裡忙外,又有點縱欲過度院判這是在委婉暗示她應該勸朱瑄節製點,不要胡來。
他平時都很節製的她臉上微熱。
杜岩和掃墨躡手躡腳進殿“殿下,小滿自作主張,把您的衣箱妝奩搬回來了,我們攔不住”
金蘭嘴角輕輕一抽。什麼叫攔不住明明是他們幾個人一起搬的
她揮揮手。
杜岩和掃墨知道她這是默許了,頓時眉飛色舞,歡天喜地告退出去,指揮宮人繼續搬運。
朱瑄被宮人搬動箱籠的聲音吵醒了,睜開眼睛,眼神迷茫。
金蘭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臉“五哥,睡吧,我今天搬回來。”
朱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翻身坐起,低頭在枕邊一陣摸索。
“想找什麼我幫你找”金蘭脫了鞋上床。
朱瑄沒有吭聲,掀開錦被,從床頭找到床腳,幾床被子都翻開了丟在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隻茄袋,塞進金蘭手中。
那是隻普普通通的舊茄袋,核桃大小,繡的是梅蘭竹菊紋樣,她扯開係帶,裡頭掉出一縷用帛帶束起來的發絲,發絲顯然不是一個人的,一半發絲纖細柔軟,另一半要粗硬些。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朱瑄望著躺在她掌心裡的發絲,“圓圓,我早就想娶你了可我不敢讓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我怕我保護不了你那年你本來可以出宮的你沒走,你留了下來,為了我。”
他吻了她,把她按在懷裡狠狠地吻她,她答應會永遠陪著他。
他要娶她。
她答應了。
“圓圓”朱瑄臉上浮起幾絲甜蜜的笑容,躺回枕上,“其實你已經嫁過我一次了。”
他們偷偷訂下盟約,說好了要一起白頭到老,在他心裡,圓圓早就是他的妻了。
他沉沉睡去。
金蘭怔住,心口一緊,仿佛有利箭穿胸而過,錐心刺骨的疼。
八歲那年,朱瑄苦儘甘來,被冊封為皇太子,就在當天,和他相依為命的生母暴斃於安樂堂。
十五歲那年,朱瑄和她秘密定下婚約,她許諾會永遠陪在他身邊,就在他十六歲生日的當天,她突然離開,他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麵。
多年幽禁,八歲失去生母,十六歲失去妻子。
六年的等待後,朱瑄二十多歲,終於等到了一無所知的她,和她重逢。
而她隻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
金蘭心中大慟,握緊香囊,淚如泉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