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金蘭不笑了,看一眼宮人剛剛留下的攢盒,裡麵有七巧板、九連環、人麵哨、捧珠童子之類的耍貨,還有圍棋,“我陪你下棋吧!”
小朱瑄小臉緊繃。
金蘭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我曉得了,五哥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了。”
一邊說,她一邊越飄越遠,聲音越來越模糊。
“我以後再也不來了!”
聲音消失了。
半晌後,小朱瑄忍耐不住,一個翻身爬了起來。
耳畔一聲輕笑,金蘭飄回他身邊,笑盈盈地看著他。
小朱瑄黑瘦的臉掠過一絲羞窘,眼皮低垂,冷淡地道:“我不、不會。”
他不會下棋。
金蘭笑著擺擺手,說:“那我教你。”
她教小朱瑄怎麼擺棋盤,怎麼落子,小朱瑄反應慢,她就耐心地等著,一點都不著急。
小朱瑄心頭惴惴,覺得自己又笨又遲鈍。
金蘭卻誇他:“五哥真聰明,一教就會。”
他反應雖然慢,但是記得很牢,不過他不怎麼開口說話,不能催促他,得等他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小朱瑄愣了很久,手心裡出了汗。
他很快學會最簡單的五子連珠,金蘭接著教他其他的。
有了事情做,時間一下子過得特彆快,小朱瑄孜孜不倦地跟著金蘭學習。
覃氏偷偷來看望他,見他對著棋盤沉思,驚喜地道:“果然還是太後宮裡的人會照顧人。”
瑞仙堂離安樂堂太遠,魏吉不能過來照顧小朱瑄,覃氏囑咐小朱瑄:“好好跟著這裡的人學規矩,學認字。”
覃氏還沒走,金蘭對著小朱瑄笑:“你不認字?”
小朱瑄紅著臉不說話。
等覃氏走了以後,他抬起下巴,說:“認。”
他隻是認得字少而已。
金蘭沒有笑他,“我教你認字吧!”
反正她每天百無聊賴,飄來飄去沒事做。
幽室裡光線昏暗,小朱瑄拿出書本紙筆,挪到窗前。
金蘭不敢靠近,指著從窗格子漏進來的日光,很認真地道:“我是鬼,萬一灰飛煙滅了怎麼辦?”
小朱瑄於是把書案搬回床上,點起蠟燭。
金蘭看他寫字,他剛拿起筆,她輕輕敲他的手,明明什麼都碰不到,還是有板有眼地教他怎麼捏筆:“手抬高一點,大拇指往上……”
小朱瑄坐得筆筆直直的,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字,臉又紅了。
金蘭讓他重新提筆,慢慢地教他。
蠟燭輕輕搖曳,燭光朦朧,幽室外麵靜悄悄的。
小朱瑄終於寫出一個端端正正的大字,忍不住抬頭看女鬼。
她盤腿坐在他身邊,朝他微笑。
一直這樣也很好,小朱瑄天真地想。
他一個人很孤獨,不能出門,不能和彆人說話,魏吉嫌棄他遲鈍、結巴,女鬼不嫌棄他,女鬼教他讀書,和他一起下棋,他陪著女鬼,女鬼也陪著他。
接下來的日子裡,金蘭教小朱瑄宮廷禮儀,教他看到長輩怎麼行禮問安。
她仿佛很熟悉宮中禮節,宮人拿來的啟蒙書本,朱瑄剛剛翻了一遍,她趴在他背上跟著看了一遍,不一會兒就會了,教他背誦,督促他每天溫習背過的內容。
小朱瑄越來越懷疑圓圓可能是父皇的某個妃子,或者是皇室宗親家的女眷。
可惜她腦子壞了,什麼都不記得。
……
大半個月後,覃氏告訴小朱瑄,周太後準備讓宮人帶他去見嘉平帝。
嘉平帝前不久對著內侍感慨說膝下無子,恐怕會無後,內侍認為現在是朱瑄現身的最佳時機。
覃氏不像以前那樣欣喜若狂,摸了摸小朱瑄的臉,強笑著叮囑他:“五哥,你記住,看到那個穿黃袍的,你就叫他爹爹,記下了沒有?”
她一遍遍教他,教著教著就摟著他低泣。
小朱瑄鄭重地點點頭,告訴母親自己記下了。
覃氏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猛地抬起頭,緊緊抓著小朱瑄的肩膀:“五哥,小心鄭娘娘,假如鄭娘娘的人過來找你,你千萬不要信他們的話,不要跟著他們走,昭德宮的人想害你,你一定要記牢了!”
小朱瑄垂下眼睫。
從小躲到大,他真的累了。
覃氏以為他又發傻了,用力揪他,聲音拔高:“彆的事情都可以忘,這個一定要記牢了!”
他疼得哆嗦了一下,沒有出聲,點點頭。
這回覃氏看到了,如釋重負地舒口氣。
金蘭跟著覃氏一起緊張,囑咐小朱瑄:“你要聽你阿娘的話。”
小朱瑄嘴角抽了抽。
一隻鬼居然叮囑他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過了三天,仁壽宮的宮人來接小朱瑄。
“五哥,我們帶你去見聖上,你路上不要開口說話。”
他們小心翼翼,神情忐忑,匆匆給小朱瑄換了身小內官的圓領青袍,領著他出門。
金蘭躲在幽暗的角落裡,給小朱瑄鼓勁:“五哥,你彆怕,你父皇一定會喜歡你的。”
小朱瑄走出幽室,回頭張望。
等他當上皇子了,他可以住進寬敞的大殿裡,那樣圓圓就不用躲在一間狹小的幽室裡,她可以從這間屋子飄到那間屋子,想飄多久飄多久。
他挺起腰板,按著圓圓教的那樣,一步一步往前走。
長廊拐角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五六個麵白無須的宮人迎麵走了過來,為首的太監是個高個子,目光落到小朱瑄臉上,獰笑了一聲:“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拉著小朱瑄的宮人呆了一呆,一臉駭然,連忙後退。
身後也傳來腳步聲,後麵也有幾個太監圍了過來。
宮人汗如雨下。
高個子太監揎拳擄袖,示意身後的人:“愣著乾什麼?還不給我動手!”
宮人應聲而動,直撲上前,手掌利爪一樣鉗住朱瑄的胳膊,直接把他提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