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在中指的一枚便宜戒指上。
“我和他分手了。”她一邊說,一邊悄悄地把戒指抹下來,塞進她的小熊背包。
鐘逾白聞言,倒不詫異。隻是沉默了一兩秒,說:“也好。”
簡單兩個字,讓人聽不出情緒。
她很好奇這個回答:“你覺得是好事嗎?”
鐘逾白聲音平淡,坐在鋪陳的樟樹陰影之中,漆黑雙目像不見底的幽潭,他說:“交往,分手,結婚,離婚,像生活變道,風景更替。統統都好。”
紀珍棠哇了一聲:“你這個理解方式很超前。”
他噙著一點笑,沒有接話。
紀珍棠心道,有前瞻性也是對的,總不能比她白白老十歲?被自己想法逗樂,她忍不住笑了下。
鐘逾白捕捉到她的笑意:“心情看起來沒有受影響。”
她感歎說:“我隻是學會了逢場作戲,雖然很多都是霧水情緣,不過沒關係啦,哪來那麼多一生一世。”
男人的手指在膝頭輕點兩下,略一思索:“2046。”
她很驚喜,笑眼彎彎:“答對了!我是墨鏡王的死忠粉,看過99遍他的電影作品,台詞都背得滾瓜爛熟,狠狠參透了他的愛情哲學。”
前麵的丁迦陵插嘴問一句:“為什麼是99遍?”
紀珍棠說:“因為隻要不到一百,那就永遠不夠,人要給自己留餘地嘛。”
鐘逾白但笑不語。
而紀珍棠已然轉過頭去,望著酒店門口沉重的閘口緩緩上升,看向變得森嚴而高級的道路,因而沒有注意到他短暫的凝視。
很快,車駛過花園環島,穩穩停在旋轉門的門口。
幾位穿西裝白襯的侍應生過來排兵布陣,兩排站好。訓練有素,個個臉上掛著笑恭迎,鞠一個小幅度的躬。
“鐘先生,晚上好。”
鐘逾白頷首回應。
電梯裡外都有侍者撳門,鐘逾白插在褲兜裡的手沒拿出來過。
紀珍棠通過透明玻璃,看華燈滿城。隨著電梯上升,螻蟻般的人一點一點在變得微茫和遙遠。
離人群越遠,就離名利場越近。
她心生忐忑。
她身旁這個男人大概是這裡唯一不拘謹的人,一絲不苟的著裝,在入了夜的閒靜時刻,堆疊在小臂的袖口,也顯露出一點自適。而支撐起他這一份自適的,是地位。
走出電梯,紀珍棠看看四下,氛圍沉冷,燈光幽暗。挑空的花園餐廳,往下看是一個冷寂的舞池。
“怎麼沒人啊,你清場了嗎?”
他說:“一點誠意。”
“……”
好大的“一點誠意”,紀珍棠緊張地咽一下喉。
落座時,鐘逾白輕倚在座椅靠背,瞥她一眼,提了一嘴:“包很特彆。”
紀珍棠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背包,開心地笑起來說:“她叫紀小熊,是我的妹妹。”
他眼底晃過一瞬的詫異,也笑了,說道:“看起來未成年。”
她比了三根手指:“她才三歲。”
旁邊的侍應生過來:“女士,有需要的話,我幫你寄存一下包。”
紀珍棠尷尬地望他一眼,將包口稍稍往懷裡壓了壓,她沒有寄存包的習慣,更不喜歡讓彆人碰她的東西。
猶豫之間,鐘逾白領會了她眼底的提防與勉強。他打斷道:“蹲櫃子裡多可憐,給妹妹添個座吧。”
饒是對方眼裡有再多莫名其妙,也不敢問句為什麼,退下照做。
很快,一隻高腳凳被推過來。
鐘逾白取過碟子裡的餐前水果,挑了兩顆圓潤而晶瑩的櫻桃,擺入一隻空碟。巴掌大小的碟子很快又被推到紀小熊的正前方。
他慢條斯理做完這一套動作,抬起眼時,才發現正在被人用一種詫異的目光注視著。
鐘逾白解釋說:“小熊也會餓肚子。”
紀珍棠笑咪咪,露出八顆牙。
這世上有一種快樂,叫有人能懂你的無厘頭。
當那些無聊的女孩心事也能被輕拿輕放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不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那麼不解風情。
沒有點餐環節,大概今天的所有廚子隻為他們兩個人服務。
她往旁邊張望,見到一側的落地窗,玻璃牆上掛滿某一場慈善晚宴的後台照,每張照片上麵都有藝人簽名。她視線掃過那些照片,喃喃道:“都是娛樂圈的人哎,這個筆跡是真的嘛。”
鐘逾白沒有同看,隻是看著她,說道:“喜歡誰的可以拿去。”
她隻是瞻仰一下:“不太好吧,這可是大明星的簽名哎,我很害怕遭到粉絲追殺。”
他不以為然:“娛樂圈,不就是供人娛樂的?”
她稍一怔忡。
聽這樣的人物輕描淡寫地說這樣的話,他麵目從容,似乎真沒覺得不妥。
也沒說錯。
人與人站得位置不同,看到的風景自然有彆,他在挑空的餐廳看熙攘的舞池,芸芸戲子,唯一的功能是取樂。
她在車水馬龍的街市看高不見頂的大樓,隻能夠望洋興歎,燈紅酒綠,也是隔著厚厚的電視屏幕。
紀珍棠沒有真拿照片的意思,隻是嘀咕說:“有這麼多大腕齊聚一堂也是不容易。”
鐘逾白抬指,輕輕地揭了一張簽名照下來,他看一眼麵孔,傳說中最火的小生,照片被他指腹輕壓,按在紀珍棠的杯前:“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她淺淺一笑,看眼底的照片:“你們大老板都這樣說話嗎?我隻學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鐘逾白微笑:“這句更適合寫入教材。”
她問:“你學道理,不從教材從哪裡?”
男人望著她,短暫思索,眼神無波無瀾,但又給人一種隨時要風起雲湧的壓迫感。
跟他有關的許多傳聞,關於那些手眼通天的勢力,她也不是一個字沒聽信過。
他的眼底有和煦謙遜,也有深不見底,能將鐘家所有人都當做傀儡擺布的上位者,顯然有著令她看不穿的高深莫測的本事。
“從腳下。”他說。
“你的腳下?”
她看向窗邊,腦海裡浮現出幾個字:紙醉金迷煙花地。
鐘逾白沒有接話。
隨後將一碗呈上的肉骨茶紳士地送到她麵前,“嘗一嘗。”
紀珍棠瞥一眼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很白皙,關節處浮著薄薄的微弱青筋,看起來沒有半點溫度。
想起下午時,她和林瑰雪聊這號人物,聽到手腕這個詞,紀珍棠喃喃問道:你說一個人要有大的魄力與手腕,才能夠在這十裡洋場攪弄風雲?
林瑰雪說:首先得不要命,其次,得薄情寡義。
她不由對他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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