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顧自講完心裡話,知道站在許薔的立場,人家沒有理由承擔她此刻的情緒。
紀珍棠也不指望她能原封不動地把話還給紀桓,隻是說:“他要是問你,你就簡單告訴他我的意思就好。”
許薔歎了歎,話裡有話說:“你們也沒有認識多久吧?”
紀珍棠說:“一個人在你心裡的分量多重,跟時間無關。”
許薔匪夷所思:“你真的不怕被騙嗎?”
“怕啊,”紀珍棠也不回避這個問題,“也怕被利用,但是我想不通鐘逾白這樣的人會利用我的理由,索性後來就不想了。”
她說著,笑得灑脫,露出一排牙齒:“人呢,有福氣來了,享著就好,事事尋答案,傷人又傷己。”
許薔麵色躊躇,她做一個傳話的局外人,也是滿臉不理解。
她說:“你爸還有點內疚的,當時見鐘逾白,他說你們兩個是朋友,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沒聊深,也沒多問,要是那天就了解清楚,可能你們不會到這一步。”
聽許薔絮絮說這麼多,紀珍棠就抓住一個重點,讓她詫異不已的是:“他跟鐘逾白見過麵嗎?”
許薔反問:“你不知道嗎?”
過會兒,她怔然的目色緩緩平靜下來。
紀珍棠壓著聲,淡道:“猜到了。”
她是真的想過這個可能。
不然找不到紀桓突然轉性、對她莫名關懷的理由。她做夢都不敢想爸爸有一天會主動提帶她去迪士尼。
不知道鐘逾白給紀桓的好處是什麼,紀珍棠也不想去過問了。
——事事尋答案,傷人又傷己。
剛剛才說完的。
她隻需要知道,這世上還有一點好意是真誠地為她而來,就可以了。
怕掰扯不完,紀珍棠便找借口:“對了,我下午還有一節課,要去午休一下,先回寢室睡覺啦,阿姨拜拜。”
她手都揮完了,許薔愣了下,隻好點頭應:“誒,好。”
日照當頭。
“咕咚”一聲,躺進她溫暖的宿舍小窩。
紀珍棠沒有午睡,打開手機看了會電影。
小時候最愛的《哈爾的移動城堡》,看到哈爾炸毛發飆那一段,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最後他差點戰死、被蘇菲送回心臟的地方,又不免惆悵感動。
最後一個鏡頭,男女主角登上城堡,往晴空飛去。
陡然結束的黑屏裡,她看見自己黯然失色的眼。
她突然想念少爺了。
小時候陪她看這部電影的陳家少爺,那時候,看無聊的動畫,即便聽她叨叨半天,他也沒有半點不耐煩,陪她看動畫片,一遍又一遍。
紀珍棠一直以來都挺想知道他的下落,她幾次忍不住想問問媽媽。
隻是現在,她跟媽媽的關係也一再變得淡薄。一年又過一年,聯係與日變少。翻一下聊天記錄,上一回還是在過年時,媽媽給她
發來星洲華人舉辦燈會的照片。
那之後,就沒有了。
她進入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輸入進去的個簽:人生是沒有終點的漂泊。
寫這段話的時候,一定是相當痛苦吧。
一段段感情的寂滅,多少能令她學到一些,其一,成長就是一個與人走散的過程,其一,不要對人抱有過高期待。
不知道及時行樂在某些程度上算不算一種冷漠,但她真的覺得秉持這樣的想法,對精神十分有益。
於是下一秒的個簽就被換成了這四個字。
篤篤——
被人敲一下床沿。
她探出腦袋,聽見林瑰雪問:“你找到模特了嗎?”
“還沒呢,你有認識的大美人嗎?”
林瑰雪笑了,“沒,幫你挑了一圈,怎麼看都覺得差點,你要不去請個網紅得了。”
紀珍棠:“出場費能把我家底掏空。”
林瑰雪哈哈一笑:“過段時間我有個好朋友過生日,要不要去玩一下,她網紅圈的,認識的美女多,讓她牽線搭橋,還能給你打個折扣。”
紀珍棠問:“在哪?”
林瑰雪說:“遊輪趴,租了個船。”
“太高級,我社恐要犯了。”
“認識認識嘛,我朋友人脈很廣的,到時候幫你營銷一波。”見她猶豫不決,林瑰雪說:“玩玩而已,她請的人多,那陣仗可大,估計自己都認不全。”
她之前跟鐘珩交往的時候,隨他去過這個趴那個趴,感覺非常沒意思,幾次之後基本就全推了。
紀珍棠不太喜歡社交,她內心是相對孤僻的,甚至有些邊緣化傾向。
不過林瑰雪說的營銷也著實誘惑到了她。
紀珍棠想了一想,最終應下了。
-
人間五月,末梢的春風帶點熱浪,把花都燒殘了,掛在樹乾上的深深木槿紅,讓鐘逾白注目許久。
他坐車裡,旁邊操場的學生在訓練,猶豫著是在老地方等她,還是去見她。
一根煙燃完,他拿好了主意。
下車往學院樓走。
鐘逾白不是愛出風頭的個性,不出席重要場合時,他不穿西裝,一身休閒素淨的裝束。車也開得樸素,自認為不吸睛,從林蔭道一路過去,還是惹眼,讓人頻頻回眸望。
直到在學院的大廳坐下,仍然有目光掃過來。
聽見有人講他。
說他有氣質,夠儒雅,肯定是老師。
旁人反駁:不對,我們學校哪有這麼帥的老師!
鐘逾白畢業十年,早就不知道上學是什麼感覺。說他像老師,他也能端杯茶走進課堂裝裝樣子。
眼下隻覺得這些小孩身上還有著涉世未深的幸福。
校園是個好地方,讓人覺得還有天真與純淨。
沒感受多久,被人從後麵蒙住眼。
“猜猜我是誰?”她粗著嗓
音(),調皮問他。
又見麵了?()_[((),小熊妹妹。”鐘逾白一點沒掙紮,隻淺淺笑著,任她按著自己的眼。
紀珍棠想摟他一下,見旁邊有人看著,下意識撤開一步,停下了親昵,她小聲地笑:“你居然來接我放學哎,超級開心。辛苦你啦鐘老板。”
鐘逾白挺意外地笑了一下,慢慢說,“隻不過陪女朋友上個課,分內之事,被你當成嘉獎。”
他含笑的眼看她,她莫名覺得像被批評:你不被騙誰被騙。
“我隻是開車過來,有什麼辛苦可言。”他說。
鐘逾白不否認自己是個壞人,也不否認對她彆有用心。
他不加掩飾地告訴她許多真相,譬如男人不可信,是讓她對世人多戒備,甚至為了讓她領悟這一點,也不惜讓她的警戒線拉到自己的身前。
儘管怕她不付出感情,但更怕她昏了頭,傾注全部理智,變得卑微。
所以要潛移默化告訴她,她得到的好,都是她應得的。
不要過度稱謝,不要總是心懷虧欠。
“我爸爸不喜歡你。”回去的路上,紀珍棠跟他說起這件磨著她心口的事,用一種遺憾的語氣。
鐘逾白像早已了然,說:“他要是喜歡我,才值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