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貞看著碗裡自己喜歡的飯菜,突然之間難以下咽。
“憑什麼?!”她忍不住生氣:“貞娘都為他死了,他憑什麼還活得好好的,還娶了新的妻子?”
是啊,憑什麼?
這千百年來,一定有無數女性問過這句話。但她們都沒有得到回答。貞潔這道枷鎖,從古至今,從未消失。
它不僅鎖住了她們的自由,也像硫酸一樣腐蝕著那個時代下女性的思想。他們編造出無數教條規矩馴化她們,用聖人的標準去要求她們,最後讓她們心甘情願地接受,甚至主動擁護。
就像故事裡的貞娘一樣,她帶著對丈夫的愛意欣然赴死,卻在屍骨未寒時親眼見證丈夫新娶。
於是她怨氣橫生,冤魂不散,針對的卻不是背叛她的丈夫,而是同她一樣死了丈夫的女子。因為她早已成了那道枷鎖的擁躉,無論生前死後,她都無法掙脫思想的束縛。她是可悲的受害者,也是可恨的加害者。
“從那之後,我們村子每次有女人死了丈夫,都會在丈夫頭七那一日登台自儘。”珍貞奶奶回想起這幾十年來她親眼見過的好幾次殉節場麵,忍不住顫抖:“一開始村裡人也很害怕,大家都知道是她在作祟。可後來當他們發現,每一個烈女的出現,都能為村子換來一座牌坊,於是他們默許了這件事的存在。”
在以前,貞潔牌坊不僅是莫大的榮譽,它還能換來真實的利益。一個烈女就能換來免除徭役賦稅,多劃算啊。
於是他們在明知貞娘怨氣不散的情況將她供奉了起來,隻要有貞娘在,烈女村世世代代都會有烈女出現,這些烈女為村子換來了巨大的利益,讓這裡的人慢慢過上了富裕的生活。
這份富裕累世堆砌,讓他們在現在這個鬨饑荒的年代也依舊能麥田滿穗,不愁吃穿,還有閒錢聽戲。
這座村莊的寧靜富裕,是建立在無數代被迫成為烈女的女子屍骨之上。
哪怕如今已經改朝換代,貞潔烈女也再換不來任何利益,但他們無法停下了。那個被他們供奉在烈女祠裡的邪神不會允許他們停下。那些被送進烈女祠的烈女,大概都成了邪神的養分。
而如今這些年,殉節的烈女越來越少了,所以連外麵來的剛死了丈夫的芳林,也成為了她的目標。
珍貞聽完這段完整的故事,心緒萬分複雜,“奶奶,我們之前為什麼不離開這裡?我們應該早點離開的。”
老太太握著她的手歎氣:“這個世道女人還能去哪呢?外麵哪一處不是吃人的地方?你父母當初就是因為想帶你和你妹妹離開村子,才會外出探路,結果卻死在劫道的匪徒手裡。留在這裡,起碼還能生活富足,隻是需要賭一把命。”
而且大多數男人是不願意離開的,因為他們是利益既得者。一個獨身女人就更難以在外麵的世道生存下去。於是隻能把自己的命賭在丈夫身上。賭他不會早死,賭自己不會成為寡婦。
有人賭贏了,在這個富裕的村子安享晚年。也有人賭輸了
,成為烈女祠裡的一座牌位。
就像珍貞當初說的那樣,都是命,她們認命了。
老太太歎著氣看向沉思的黎知:“現在你都知道了,你還打算救珍貞嗎?”
黎知搖了搖自己的小拇指:“我跟珍貞的妹妹拉過勾的。”
“奶奶,我相信黎知!”珍貞雙眼亮晶晶的,“黎知肯定有辦法的!”
黎知笑了下:“嗯,我確實有一個辦法,但是有點冒險,你願意試一試嗎?”
珍貞毫不猶豫:“結果再壞也就是死,我什麼辦法都願意試!”
黎知看著眼前生機蓬勃猶如野草一般的女孩,她在這個牢籠裡長大,卻沒有如他們如願那樣被徹底馴化。她是新生,是朝陽,是無法殺死的自由。
黎知俯身過去,把自己的計劃悄悄跟她說了。
珍貞抿著唇握著拳,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從屋子裡出來,早在外麵張望多次的珍貞婆婆趕緊走了過來,先確定珍貞還在裡麵,麻溜地把門鎖上後才轉身笑嗬嗬對老太太道:“珍貞奶奶,我就不送你了,我還要曬麥子呢。”
老太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帶著黎知離開了。
“奶奶,一切照舊,你隻要看著就行。”走出院子,黎知低聲安慰老人:“我會救下珍貞的。”
事到如今,也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老太太歎了聲氣。
送走珍貞奶奶,黎知回到四合院,等消息的玩家們趕緊圍了上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