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贈禮(2 / 2)

——若按農科院的說法,這些雜交稻種采取了新型的一係雜交路線,已經能在相當程度上規避難以留種的缺陷,隻是種子性狀依舊不算穩定而已;為保險起見,林貌選用的大多還是常規稻種,並特意做了標識。

不過,這位舉止不凡的土地尊神,最感興趣的卻似乎還是應急用的雜交水稻。仔細揣摩觀察之後,不由連聲嗟歎:

“老朽種地這許多年,也從未想出過這樣精妙的法子啊!真是高妙絕倫,無可比擬,足以名留青史,永垂不朽——敢問小哥,這可是小哥的傑作麼?”

林貌哪裡敢當:“小子怎能有這樣的本事!”

“那請問又是哪一位高人的大作呢?”

林貌微微猶豫了。以他的習慣,本來是絕不願意隨意向古人透露現代的消息,但不知為何,當這不知名的神祇以殷殷目光注視他之時,大手子思索再二,卻始終難以拒絕那輕言細語的請求——雖爾隻是平和語氣中婉轉的詢問,卻又儼然有高貴而恢弘的威嚴,乃至由心敬服,絕無推脫的餘地。

他隻能含糊作答:

“這稻種是一位姓袁的老先生,及他諸位同僚的創造,小子不過狐假虎威而已。”

所幸,土地神隻是微微一笑,並未尋根究底。他移開了目光,眺望山腳起伏的麥田、低垂的麥穗,緩緩出聲:

“這樣奇妙的造物,真是超出老朽的想象,人類窮極精巧的智慧,難道真可以高妙到這種地步麼?如果能推廣這種水稻,那二年之內,天下便再無饑餒了吧。”

林貌默然不語。在現代的時空中,經由袁先生及諸位同仁所締造的農業技術還真的實現了“天下無饑餒”,但這樣的偉業艱深而又複雜,卻又絕不是一粒小小種子可以承擔。與其寄希望於束手無策的大手子,還不如指望圖謀變革的貓貓陛下。

土地神巡視過廣袤無際的麥田,神色深邃而又沉靜,仿佛在追思某種宏大而遙遠的事情;如此思索

片刻,老者從容微笑:

“能見識到這樣奇妙的技術,老朽也真是幸運之至了。”他道:“這樣難得際遇,不能不有所表示;請小哥將此物轉交予那位創造雜交稻種的袁先生,聊表老朽的心意。”

說罷,他自袖中取出一個手鐲式的圓環,碧綠青翠,細長纖柔,竟由兩根野草編成,其下還墜著幾顆豆子;看樣式真是平平無奇,查其實質則更是平平無奇——既無彩光,亦無祥雲,絕非什麼效用玄妙的稀世珍寶,而純粹就是兩根青草!

土地神香火不多,微薄一點可以理解;但公然送出一截草環,是不是也過於寒磣了?

林貌嘀咕不已,伸手接過。因為見這草環實在絕無出奇之處,他便也不再推辭,心想了不得是什麼稀奇點的草藥,順便就塞進了包中。

“在下一定設法轉交。”他承諾道。

直接遞交當然絕無可能,但請李先生從中轉接,想來並不為難吧?

土地神向他稍一點頭,隨後手捧包裹,飄然而去了。

·

神行的法術比駕雲更快。但朱衣老者行至半路,卻忽然停下腳步,朝山石中呼喚:

“悟空,到此何為?”

話音剛落,陰影中跳出了個半米來高的小猴子,叉著手在路邊行禮:

“見過大老爺。悟空冒失了,竟不知大老爺下降,實在是罪過!”

如若大手子親自見證,大概眼珠子都會突出來——以齊天大聖昔日縱橫二界幾無敵手的赫赫威名,什麼時候又這樣恭敬溫和,持禮端肅了?縱使麵對二清、四曜、五方五老,猴哥也從未表現過如此的謙和尊重吧?

但猴哥絲毫不以為意,結結實實行了晚輩謁見尊長的禮節以後,才小心探問:

“不知大老爺玉趾臨凡,又是有何要務呢?但有吩咐,悟空一定辦好。”

朱衣老者語氣平和:“大聖太多禮了。我偶然動興至此,不過是看一看此處的莊稼,再為賢能高明之士奉上一份薄禮而已。這都是我自己的私事,哪裡能吩咐大聖什麼?”

以這位尊神的身份地位,關心農作與種子都是份內應當的事情。休說齊天大聖,就是媧皇陛下至此,也必須尊重上神的職權,不能稍有逾越。

但猴哥稍一猶豫,還是冒昧多問了一句:

“不知大老爺送的是什麼呢?”

老人啞然失笑:“我不過是個煎草藥種地的,又能送什麼珍物?也就是兩根水稻的秧苗,外加幾粒大豆的種子罷了!這樣菲薄的東西,也隻是聊表老朽一點心意而已,還要盼著諸位高賢不嫌棄呢。如此小事,大聖就不必過問了。”

大老爺特意下凡,竟隻為了送上區區幾根秧苗豆種而已麼?大聖似信非信,又不敢懷疑——以大老爺的德行地位,當然絕無欺騙自己的必要;所以——所以這八成還真是作物的秧苗;至於秧苗豆種究竟是何底細,恐怕就隻能讓大手子自己探索了。

隻希望他真能有這個見識……吧。

他恭敬俯下

身去:

“……謹遵神農陛下法旨。”

·

顯然,大手子的見識是相當不足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那截區區草環能有什麼特異之處。

即使當晚返回家中與李先生緊急視頻溝通,林貌想到的也是先聊自己預備的事情——作為他精心謀劃的劇情中重要的一環,拴柱與拴花已經作為殘暴魔王的殉難者而毫無疑義的犧牲了;那麼事情過去之後,又該怎樣安排這一對孤苦伶仃的兄妹呢?

以林貌的計劃,是打算為他們提供基本的教育、訓練,將他們送到臨近的州縣,讓這兩個孩子能漸漸自立,掙脫往日的陰影,迎接新的生活,也算是替魔王辛苦一場,應有的報償。

這個計劃比較粗糙,但已經得到了陛下的許可,同意預備一份信物,讓安插在邊境州縣的密探提供適當的幫助。而林貌苦心孤詣,正是想在交談打動李先生,希望組織同樣能提供一些小小的助力。

為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他不惜手舞足蹈,聲情並茂,詳細向李先生解釋拴柱與拴花麵臨的艱難處境,並著重渲染兩兄妹未來可能發揮的“用處”——以他們如今的才能、毅力,與現代世界種種微妙的關係,隻要善加培養,未必沒有一番造化。

“……他們可以看作現代與古代溝通的橋梁,最大限度消弭誤解。”林貌循循善誘:“這樣合適的人選,難道不應該好好利用麼?”

李先生微微點頭,眼神卻稍有散亂——為了與大唐的往來,他已經爆肝數日之久,而今深夜料理這樣的小事,難免力不從心,有時精力分散,便會不自覺留意到某些毫無意義卻引人注目的東西,譬如林貌無意間拖動的那個鮮亮的草環,隨著他的比劃晃來晃去……

他忽然從昏沉中驚醒,猛的湊近了鏡頭,臉在屏幕上放得老大,青筋都清晰可辨。

林貌嚇了一跳,他還從沒有見過李先生如此失態,鏡片下那雙眼珠瞪得溜圓,簡直有些驚悚的效果——

所幸瞪得老大的眼珠驟然收縮了,李先生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驚呼——那驚異的叫聲高亢響亮,以至於平板麥克風都發出了尖銳刺耳的爆鳴:

“你手邊挨著的是什麼?!”

“啊這……”

“不不不,你不需要解釋!待在原地彆動,待在原地彆動!值班的呢——打電話給後勤組,叫兩個靠譜點的農學家過來!時間不對?什麼時間不對!這個時候了,這種情況了,誰還睡得著覺?有點出息沒有!”

在一連串疾風暴雨的呼喊之後,屏幕驟然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