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皇帝(2 / 2)

“臣——臣一定設法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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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太子,齊王?”崔判官一臉驚愕:“這兩位怎麼會在玄武門呢?”

被香火招來的地府判官茫然思索了片刻,從袖中摸出一本黃紙賬簿,仔細翻閱數次,終於點頭:

“……不錯,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的死難者,至今尚在嵩裡聽審,是斷然不會往來陽世的。想來是皇帝陛下聽錯了吧?”

魏征拱手致謝,心中卻猶自狐疑。他往來陰陽,對幽冥的體製頗為熟悉,曉得地府鬼差們的辦事效率,隻能以駭人聽聞、匪夷所思來形容——據說早先地府辦事不謹,曾被某隻石猴打上門來,一把火燒了半個閻羅殿;直至而今八百年後,當日被燒毀的生死簿都還沒有補齊呢。

所以,這本煞有介事的賬本,當真便可靠麼?

魏征小心道:“在下不明白地府的規矩,但總不會有什麼疏漏罷?”

“這不會。”崔判官一口保證:“其餘的鬼魂也就罷了,死於玄武門之變的魂魄是要日日點名的,怎麼會有疏漏呢?這是一定可以放心的。”

魏征目光一凝,立刻察覺出了關竅:“為何武德九年的魂魄,看管便要這麼嚴苛?”

崔判官呃了一聲,眼神中登

時有了倉皇,顯然是心中有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難以啟齒。但魏征目光灼灼,注目不移,顯見刨根究底,絕不鬆口;於是艱難思索少頃,還是決定解釋一二——橫豎魏征將要升任天曹,這些事體本也瞞他不得。

“事為之防,曲為之製,未雨綢繆而已。”他小聲道:“玄成,你又不是不曉得,那些天下為家、唯我獨尊的人物,到了地下該有多難處置!昔日武皇帝的舊事,你難道沒有聽說?”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生前稱雄天下而叱吒一方的帝王,就是駕鶴西去而魂歸幽冥,那份爭權奪利的雄心也未必有所稍減。而諸位皇帝陵墓中豐富到無可計算的陪葬品,隨葬皇陵的大小功臣、猛士名將,則無疑為地下的社稷爭霸賽提供了廣闊之至的表演舞台。從古而今,各色恩仇莫辨的至尊齊聚一堂,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地,便不難想見了。

對於地府鬼兵而言,依仗地主之利以主欺客,彈壓尋常君主尚不算為難。但要應付某些聲名赫赫、雄才大略,尤其隨葬品又極為豐富的人物,那便實在是難頂得緊了。而武帝——大漢孝武皇帝,無疑便是其中最麻煩的刺頭之一。

“武皇帝求仙數十年,到頭來還是黃土一捧,付諸東流,心中鬱憤,可想而知。“崔判官歎道:”所以數百年前,孝武皇帝便以克扣祭品為借口,率衛青、霍去病等部東行,要到泰山嵩裡與閻君痛陳利害,討取公道雲雲。地府何曾見過這個陣仗?那真是沸反盈天、幽冥大亂……哎,要不是判官們早做了準備,怕不是又要被燒一次閻羅殿!”

魏征道:“什麼準備?”

“判官們先前為早死的衛太子預備了一個幽冥神使的位置,聘他在地下吃一口公家飯。”崔判官道:“等孝武皇帝入犯山東,他們便派出衛太子前去交涉,那效果才是立竿見影……據說武帝隻遠遠望見衛太子一回,立刻便是言語不得,掩麵而退;隨後便下旨遣散衛、霍,自己溜達著回了茂陵,這幾百年都很安分。”

說到此處,判官也不覺歎了口氣。孝武皇帝雖然半途折返,但兵鋒所指,仍然波及不小。以幽冥的工作效率,這些交戰的遺跡到現在都還是清理的重點。崔判官曾為此忙碌多日,至今仍心有餘悸。

“當然,自商、周以來,要小心提防的,也不隻一個孝武皇帝。茂陵的兵卒自然難以應付,驪山的兵馬卻也不可小覷。似乎是秦朝二世而亡的緣故,秦始皇帝平日頗為消沉,輕易不會動怒;可一旦有所不滿,也很難打發。所幸地府也是早有預料,提前將胡亥扣在手中,不許鬆脫。如此一來,隻要祖龍稍有不滿,他們便可以將胡亥派出去解釋——那祖龍的憤怒就會立刻轉移,乃至親自出手,竭力毒打胡亥。在拚命痛打完胡亥之後,始皇帝的怒氣多半也發泄得差不多了,後麵的事情便好談許多。”

防患未然,巧為布置。幽冥之神的法力未必天下無敵,但算計與布局卻委實是無雙無對,足以駕馭地下複雜到近乎不可理喻的局麵。無論秦皇漢武是何等英雄風流人物,地府都有專門預備的特殊人物,在身份上堪稱對千古一帝特攻

寶具,足以將諸位高人壓製得服服帖帖,至今掀不起風浪。單隻這一份心力,便不是尋常可以企及。

雖然即將上任天曹,但魏征到底隻是兼職,還沒有見識過地府這微妙高深的手段。在崔判官如數家珍的為他詳細解釋之後,魏玄成都不由沉默了片刻:

“……好手段。”

“不敢當。”崔判官微笑:“都是先賢的功勞。”

功勞與否倒無甚所謂,但言外之意的暗示卻是夠明確了。既然秦皇漢武都逃不了被製約的命數,那當今皇帝自然也不能置身於事外,幻想著死後還能縱橫捭闔什麼的。再說了,這也是對諸位千古一帝的一視同仁,大家平起平坐,地府亦絕無偏袒之處。

“不必說這些客套話。”魏征冷冷道:“所以,你們為當今皇帝陛下準備的製約之法,又是什麼呢?不會就是武德九年的死鬼吧?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些東西不會有什麼用處。”

而今隱太子與齊王都是枯骨一堆,皇帝號兩聲抒發抒發兄弟感情倒也沒什麼所謂;但要真到了地下久彆重逢,至尊要是不帶著尉遲敬德長孫無忌等等將他們的屎給打出來,那都算這兩兄弟拉得太過乾淨。

指望著靠玄武門的死人牽製當今皇帝,那不是做夢麼?

崔判官愣了一愣,一時倒不好回話。他武德五年便辭世入幽冥為官,還沒有碰上太子與天策上將爭權時那轟轟烈烈彼此勢不兩立的盛景,當然對玄武門之變不甚了了,不能與魏相公這位第一當事人媲美。

但崔判官略一躊躇,卻又自信開口。

“無關緊要。”他道:“幽冥的高人們從來不會出錯。隻要是他們料定了的法子,就一定可以製約當今皇帝,絕無例外。”

魏玄成皺了皺眉,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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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到了不少於至尊不太有利的地府密辛,但魏征好歹還是套出了一點好消息——崔判官再二保證,絕不是隱太子魂魄鬨事,臨走之前,還特意留下了自己平日批賬簿的刀筆,以之辟邪鎮惡,無往不利。魏征將此寶物獻上,不過一日,便蒙陛下召見,又談及了夢中的事情。

“自掛上刀筆之後,倒是沒有聽到什麼哭聲了。”皇帝道。

魏征正欲拱手推讓,卻聽皇帝冷冷開口:

“聽不到哭聲之後,就改為做夢了——魏相公還不知道吧?昨晚朕睡了二個時辰,其中一半的時候都是在夢中反複回憶與大哥的往事!”!